哲學家傅柯的公寓
 
作者: 馬修‧藍東Mathieu Lindon 
譯者: 吳宗遠
書城編號: 1399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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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商周
出版日期: 2018/04
頁數: 320
尺寸: 14.8x21
ISBN: 9789864774272

商品簡介
最狂暴的年代、最神祕的禁地、最動人的情愛
二十世紀哲學大師的第一手觀察,一探傅柯和眾哲學家的生死愛欲
榮獲 2011 年法國文學大獎梅迪西獎,甫上市即突破 10,000 冊,各界一致好評盛讚
紀大偉︱國立政治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楊凱麟︱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教授 專文導讀

「傅柯不在家時,總愛將公寓借予他人。但哲學家的智慧從未離開過,仍停留在公寓內。而正是在這種氛圍,使所有人的秉性,得以自由伸展……傅柯,在這處既不是夜總會,更不是禮拜堂的所在,讓願望實現的瞬間凝結。馬修的書寫因此而神聖。」──《費加洛報》(Le Figaro)

哲學家大師傅柯的私人公寓向來是個神祕的禁地,多年來從未有照片外流,只有他認可之人才得以入內,一窺公寓內部所發生的愛欲悲歡。這棟外表平凡的公寓如同表面上社會風氣仍保守的巴黎,暗地裡卻流湧著多元性愛、嗑藥文化、小眾電影、頹廢厭世的滾滾泥流。
作者在因緣際會之下,得以在公寓裡長住一年,並參與了傅柯的私人生活、病危和最後的辭世,也因此讓傅柯走入他生命最為晦暗的角落,將他從迷惘的用藥,對同性愛人的癡迷,以及與父親的恩怨中一把拉起。並且當愛滋病帶走了包括傅柯在內的許多好友時,他留下來,用文字記錄了哲學家最後的身影。
除了傅柯,法國文壇的諸多璀璨明星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貝克特(Samuel Beckett, 1906-1989)、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 1914-1996)、德勒茲(Gilles Deleuze, 1925-1995)、吉伯(Hervé Guibert, 1955-1991)等人亦出現在作者的筆下,在作者的徬徨少年時,留下了或深或淺的痕跡。
本書不只是作為八○年代傅柯與當時藝文思想界的第一手觀察,更透過對於性別、藥物與文學,勾勒出屬於法國,甚或整個歐陸的時代焦慮,而這正是傅柯──本書靈魂人物一輩子追尋的哲學課題。

各界讚譽
「傅柯不在家時,總愛將公寓借予他人。但哲學家的智慧從未離開過,仍停留在公寓內。而正是在這種氛圍,使所有人的秉性,得以自由伸展……傅柯,在這處既不是夜總會,更不是禮拜堂的所在,讓願望實現的瞬間凝結。馬修的書寫因此而神聖。」──《費加洛報》(Le Figaro)

「馬修向我們講述一段,每個人仍能自由生長,卻變化無常的時光。」──《瑪莉安週刊》(Marianne)

「馬修‧藍東無微不至地繪製著,位於巴黎沃日拉爾路上傅柯公寓內的版圖。那裡,充滿象徵性的標誌,與情感的等高線。在這處既清一色是男性,也盡皆同性戀的社交圈內,也是奉傅柯維領袖的小幫會。」──《書籍世界周刊》(Le monde des livres)

「馬修‧藍東諷刺性的優雅,流露在他舉重若輕的書寫中。那是一個充滿矛盾、細緻、怪異及殘忍的世界。他筆下的主角們,也都有著他那『不到黃河心不死主義』的性格。他們以自己選擇的方式,走向自身的極點。他筆下的簡練人生,也同時是毫無遮掩、赤裸裸的人生。馬修也曾解釋著,他多想擺脫這些,因為一旦下筆,他便如著魔般,非要將它們說個明白不可。」──《週日週刊》(Journal du Dimanche)

「旁人很難將馬修‧藍東與傅柯間的感情分類。其並非戀人關係,也非父子情誼,更不是師父與弟子的世代交接。本書最美的地方,即在保存了這種情感與愛(包括對文學的愛,以及很多其他的愛)的開放性的交流。」──《每週書訊》(Livres Hebdo)

目錄
第一章 熱淚盈眶 Les larmes aux yeux
第二章 相遇 Rencontres
第三章 沃日拉爾路 Rue de Vaugirard
第四章 他們 Eux
第五章 那些年 Ces années-ci

內文試閱
書本總是保護著我。我蜷曲其中,感到無比安全,恍若居處於另一個宇宙裡,與現實世界完全斷絕往來。然而,我亦有另一種矛盾的感受──雖然書中內容沒有什麼 能真的觸碰到我,我卻矛盾地,被書中的情節病態地擺弄著──我是文字中過剩情感的受害者。然而那些強迫人接受的情感,伸長了指甲,戳進我的肉裡,卻是虛張聲勢,反倒害怕與我接觸,彷彿後指甲方的指頭太過脆弱,承受不住一丁點的接觸。同樣以指甲摳翻著書頁的我,卻反倒開心於不斷地被拍擊翻湧,渾然忘我。
當我讀到這段與福樓拜相關的邂逅時,雙眼不禁盈滿淚水,一種略顯浮誇的情感,向我襲來。因為我同時在維拉與卡洛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她們的邂逅中,我感受到與自己相似的情況。父親是山謬‧貝克特、阿蘭‧霍格里耶、克勞德‧西蒙、瑪格麗特‧莒哈絲、霍貝赫‧班傑、皮耶‧布赫迪厄與吉勒‧德勒茲等人的編輯。我自己亦與幾位聲名卓著的作家熟識。當我仍與父母同住時,有一天,父親問我是否還在寫日記。這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請求。不!出於自負,我當然沒寫了,而父親不應該會不知道此事。我當時決定要開始動筆,與其說是出自自己洋溢的才華,倒不如說是被作家身上,那些我永遠沒榮幸知曉的主題而激起記述的興趣。但我覺得太過輕而易舉,便放棄了。父親肯定是想拉我一把,讓我在人生的路上更加順遂,且不擔心我對於此事的決心。甚至可以肯定,若哪天我真的寫了一本如維拉般,記載文學軼事的書,並向他正式提交,如同尋常的作者對編輯那樣,他肯定會拋下那些不愉快,正經以待。但在那個當口,我是如此驚訝於他的問題,因為我一直覺得,他一點兒也不想我去揭露那些作家的訊息。直到今天,與其說是主動爆料,我比較像是口風不緊。事過境遷,父親已然逝去,這些年來,我認為這其中仍有些最起碼的寬容度,或者說一種使命,去寫一本談論這些載譽四方的作家的書,以饗讀者。但我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口吻,也不知道該怎麼架構這樣的書,不知道什麼該說,或者,什麼不該說。
老實說,我身邊算得上親近的大作家,僅僅只有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 1926-1984)一人而已,父親則與他完全不熟。我與米歇爾相識共六年,直到他去世為止,甚至,我曾在他的公寓裡住過整整一年。今日看來,那些時光著實改變了我的人生,使我遠離自毀命運的轉捩點。我暗自感謝米歇爾,但在美好的生活裡,反倒不知道該感謝什麼。感謝是一種柔軟到難以承受的情感,難以承受到必須逼著自己寫出一本書,才足堪表達謝忱。然而,這也同時是唯一可能損及其名譽的作為。無論我故事中的角色,表現出怎樣特殊的人格特質,都是文明當中,每個人都該面對的一件事:父愛總是使兒子難以承受。而必須要等其他人向兒子在其他地方展現過後,兒子才知道正是這份愛,造就了現在的自己。要理解所謂「愛」為何物,就必須以時間作為代價。
回到先前的故事。維拉又談到,卡洛琳有感於到了她這年紀,未來變得不確定,於是邀請維拉下回到安提伯鎮來旅遊,並提議寄一些紀念品,來紀念她們的相遇,例如──一封福樓拜的親筆信。維拉回答道自己並非收藏家,故這種原始真跡對她而言,並沒有太大意義。然後維拉花了一點時間,才告別了這位八旬老婦。這位結過兩次婚的老婦人,卻從未提及過她的丈夫,彷彿她舅舅,就是她生命中唯一且算得上數的人。隔年十一月,在新罕布夏州,維拉接到這位格魯夫人的來信。信到手上時狀況十分糟糕,不但已被打開,還支離破碎。信上註明由一家位於巴黎小路上,名不見經傳的「書商」轉寄。而信裡提及,在這家書商處,她找到維拉其中一部作品,也興起了給她寫信的念頭。維拉尋思到,所謂的「書商」,指的應該就是出版社。除此之外,信封裡並無其他東西,但卡洛琳在信的備註說,這封信裡夾有一封福樓拜在一八六六年寫給喬治‧桑(的信。這封親筆信顯然是遺失了。維拉費了好一段時間,才擬好一封避免傷及她筆友的回信,並在次月寄出。回信寫道,卡洛琳希望她保有舅舅的信的心意,對維拉而言,比持有信件本身更加有意義。然而維拉卻再也沒收到老婦人的回音。直到次年二月,礙於英文文法、而不知性別的友人,自巴黎來信告知,格魯夫人已然下葬。維拉寫道,「這位女士,即便已經如此年紀,卻總是精神飽滿,保有智慧與永遠掛著微笑的好修養。」
我也是不太看重原始真跡的那類人,除了一幅。若非是從中獲得米歇爾的意志,治癒了我,我也不至於珍惜這幅手稿到如此地步。我不搞偶像崇拜,即便是米歇爾也不例外。我喜歡與他交談,卻不盡然聊他的著作。作為一名記者,為免使他們感覺厭煩,我被訓練過與作家交談時,不要只專注在他們的作品上,也同時不去與父親的擅長領域重疊。老實說,對他們而言,與父親合作簡單明瞭,與我合作卻是苦差。事實上,我也沒有什麼關於作家個人的問題好問,若我真的向他們提出什麼問題,也都是發自我本人閱讀後的崇拜熱情。這樣的訪談任務太過艱鉅,大多數的時候,我都用良好的教養,在混雜著服從、憊懶、鬆散的狀況下,放棄追問。在與米歇爾交談時,我對那些解決世界的大哉問,一點也不感興趣,也不用做什麼紀錄備忘。僅僅與他聊著自己的私事,然而,他卻認真看待這些私事,彷彿是世界上最重大的問題一般。有時,生活本身就值得我們仔細審視。
父親非常有競爭精神,他的好鬥個性也展現在他的人際關係上。他常常聊起在出版社工作的精采經歷,向我說自己經常或者幾乎孤身一人,來對抗整個世界。在他死後,我從好幾個管道得知,我的祖父當年曾給予尚自年輕的父親諸多幫助,特別是拜祖父之賜,讓傑霍姆得以成為編輯。若沒有家庭的相關背景,要選擇這樣的職業,我覺得實在是勇氣十足。一方面是因為父親擁有的淵博知識,讓其得以勝任,另一方面,則歸因於我祖父對父親的愛,而這令我十分感動。然而從父親那廂得到的描述,卻讓我悲傷地覺得,時至今日,這些描述限制了我與祖父的連結,好像害怕祖父會直接跨過與他的連結,和我直接溝通一般。因為這些描述,使我對祖父的感情有所保留,認為他曾在父親需要時,拒絕盡力支持他。然而,就算祖父真的曾這麼做,並且在他去世後,效應還延續了十幾年,我如今卻再也無法扭轉自己對祖父的感情。

「我從未遇過如此智慧與寬容之人──這絕非巧合。」在迷惘的那些年,我經常做著白日夢,活在一個個浮想聯翩的故事中,而這句話就是故事中的轉折。我想像一個青少年、一個小夥子,迷失在自己的乖戾性格中,在感化院中或在監獄裡,遇到一個人,指點他該歸屬何處。那人或許是其中的犯人,或者是另外一名遭遺棄的孤兒。而在他的影響下,這個孩子離開這裡,用這一句話描述他的遭遇,描述那個人如何改變了他的命運,帶領他遠離怨懟,建構更加平和的新人生。如同一場再造,只是沒那麼如《悲慘世界》中的米里哀主教或尚萬強那樣戲劇化。浮想聯翩地,我幻想著成為那乘載善意的器皿,做了十多年白日夢,終於發現自己正是故事中那個孩子。而米歇爾,正是帶領我走向新生活的那人。
父親敬愛貝克特,是他在成人世界的摯友。彷彿除了他,父親誰也不愛,誰也不尊敬。他向我告知貝克特死訊的那天──他必須保密這則消息,直到貝克特下葬──他在用完午餐,陪我到大門時,才向我透露。我儘可能簡短表達了哀悼之意,而他帶著哀戚的微笑,回答我說,我知道我們都對這樣的狀況同悲,並提到如米歇爾去世那時一樣。知道他極度崇敬貝克特,更知曉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段友誼了。我為這樣的深厚情誼而動容。為了不要把話憋在心裡,我立刻回答,我與米歇爾的友情,才不過六年(而他與貝克特,則維持了四十餘年),因此可能說服力不太足夠,但比起過早因為死亡而中斷友誼,或許與好友相伴一生,如今看來,更加令人悲傷。父親只是苦澀笑著,沒有搭話。
聊聊其他事。又過了十餘年,當父親在工作上遇到了新的難題時,他嘆道,
「時間,這個我們一度視為盟友的東西,現在則成了敵人。」
這令我想起阿蘭‧霍格里耶,曾引用古希臘劇作家索發克里斯的一段話,
「時間,看顧著一切,給予一切解答,不管你是否滿意。」
以上見於他的作品《橡皮擦》中,其中一段刻在橡皮擦上的文句。這本書對我們家這位「總編輯先生」的職業生涯,意義非凡,在我小時候,也曾聽過霍格里耶親口這麼叫他。我想起這句話時,思及的不僅是父親的專業領域,也擴及至他的人生。然而,我當時並不知道,父親只剩沒幾個月好活了。
一天下午,我去探望他,在他的床榻邊陪他說話。父親當時雖然神智清醒,卻已經臥病數月,後來,他也在這張床上與世長辭。他說要我不要再待在他的病榻邊了,不要放著自己的事不做。我拒絕他,並爭辯道,對我來說,其他的事都不算什麼,我反倒很開心能待在這。他又露出了他那招牌的害羞微笑,每次他靦腆地接受別人的誇讚或善意時,就會露出這個笑容。
「因為我愛你。」我倔強地說道,硬擠出了這幾個字。
我其實很開心自己能夠坦白。在一旁母親與妹妹,聽見了我這麼說,彷彿突然驚覺時候到了一般,紛紛來到床榻前,向父親說道,「我愛你。」
這樣的情感表達,無論在何種環境下,都不太像個尋常的家庭。當這句話從我口中自然流瀉而出時,也是我第一次向父親表達情感;同時,接在我的話後,其他家人所講出同一句話,讓我感覺她們已六神無主。無論如何,都讓我侷促不安,使我不得不在隨後就離開父親的公寓,而這正巧違背了我方才在病榻旁的宣誓。客觀來說,母親與妹妹的舉動,並不至於造成我如斯的感受。即便這樣累加的情緒,彷彿觸了霉頭,對死亡的忌諱失去拿捏。但繼續細思下去,也可以想像,正是我的話語導致了這死亡。再說了,我絲毫也沒有企圖,讓自己對父親的愛,超過我的母親與妹妹──我們是不同的,而且看起來我對父親的愛,還遠遠少於她們──我亦不認為這是出於忌妒,才導致我苦惱不安。無論如何,這份感覺就在那兒。
我無疑有莽撞之處。父親生前給每個人都寫了封遺書。妹妹在他離世的那晚,將屬於我的那封交給我──父親早在五年前,就將給我的份寫完了:

在巴黎市郊的安博瓦斯巴赫(Ambroise-Paré)醫院,在父親去世的前幾天,我與他在病房獨處。我想要謝謝他,為了他自我呱呱墜地以來,曾給過我的一切。我一直都明白,自己或多或少還有著劣根性,而我虧欠他為養育我,教育我,並給予我面對接下來人生的機會時,所付出的一切。正是他,是的,他是我首先要感謝的人。然而當下,在第一次碰觸到這麼私密的話題時,我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我擔心自己看起來,即便在他臨終的時刻,還只顧著表達自己的情感──他當時恐怕也不知自己大限已近,但我懷疑,他其實心裡有數──我自始至終保持沉默,卻一點兒也不感到後悔: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難不成還要回應我的感謝嗎?然而當思及我這份心聲時,我想到要寫給信你,我的兒子,在一切都太遲之前。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恐怕已不在這世上了,但你還有許多年要活。同時,那份我沒能向父親表達的謝意,你也可以將你的那份深埋心底。

我頓時熱淚盈眶。現在,僅僅是抄錄這些字句,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湧出。在他去世的前幾週,我沒來得及說,他肯定也不知道,就是無論他對感情的保守,抑或是我自認被全世界討厭的那股頹廢勁兒,都未曾阻隔,未曾讓我感覺從他那裡得到的愛有一絲一毫地缺少。我很確定這點。當我對他直截了當地說「我愛你」時,我僅只是重複了一齣每個世代都會發生的家庭場景,比起他,確實少了些許分寸。但還好有貝克特與米歇爾,他們時不時出沒在我與父親的這段情感連結中,化解不少尷尬。之所以提到貝克特,是因為他是父親眼中「我有幸遇見接下來事物的理由」;之所以提到米歇爾,是因為父親的話實在太有說服力,我因此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他留下的信中的一字一句。因為我沒有孩子,因此不需將感謝保留,而可以全數轉呈給米歇爾。如果說我尚有機會,還能在這表達謝意,正是因為我有幸認識米歇爾,是他讓我及時「誤入歧途」。以他的方法,給予我新生,如同父親。在父親臨終的床頭,我不也在自顧自地表達情感嗎?而換作是米歇爾的床頭,即便是我希望留在心底的話語,他也能知曉無礙。我的不安,難道不是出於當我看著米歇爾時,變得和在父親跟前喊「我愛你」的母親與妹妹一樣所致?究竟是透過怎樣的荒唐,使我感受到了前述的感受?米歇爾,一位我何德何能結識得了的人物,而我又是何德何能走進他的公寓,並對他抱有一份家人的愛。但我的人生若沒有他,又會是多麼的遺憾。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的腦中經常迴盪著《在清泉畔》的副歌:
「長久以來我愛著你,永遠不會把你忘記。」
有時,當旋律又在我腦中響起時,是用一種冷冽的口吻。用另外一種方式來理解,它似乎在唱著所要付出的代價:
「長久以來我愛著你,我的恨將綿綿無絕期。你將我困鎖太久,無論為何,用著怎樣的方法。無論是否你也被困住,如果這是幸福,長久以來。」
永無絕期的愛恨交織。我習於將時間視作一段感情關係中的關鍵。有意無意,我自己也將時間當作潛在的敵人了。我是多麼希望能對抗時間,讓愛延續,讓愛的暴力在時間裡軟化,而其焦慮也將在時間裡,終歸靜謐。但當愛能恆常持久,還能算是愛嗎?特別是當愛已成為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時?
長久以來,我老想寫本關於米歇爾的書。寫我們之間的愛,以及這份愛所衍生的,無盡的枝枒。也為了我無法如《在清泉畔》的副歌描述的那樣,永遠銘記──我當然永遠都不會忘記米歇爾,卻也同時已然遺忘。因為他的魔力,早已不在我們所相處過的點點滴滴中了。我只能在回味這段關係時,孤身一人。
我想要以一本書榮耀他。不過,如何能榮耀一位早就以自身的著作,帶來強過旁人企圖榮耀他千百倍的人呢?但即使他影響廣大,是享譽盛名的偶像之一,對我個人來說,他卻是一介凡人──確實存在,曾走進我的生命、且駐留良久。我曾愛過,至今我亦仍深愛,已然逝去的他,由於太過不凡,無法作為人生榜樣,而是用他一生,解釋所謂「愛」為何物。
他亦是那位擁有奇妙公寓的人。我當時年方二十三歲,他及時拉了我一把。一般總認為,人到了這樣年紀,不該再像孩子般教育,他也該有自己的主見了。然而這樣的觀感,卻適得其反,使得青年人在父母眼中自然矮了一截。父母永遠愛自己的孩子,但總是希望他們在自己的掌握中。米歇爾給了我潛移默化的教育,是如此地潛移默化,我甚至不知道到底從他那裡學到了些什麼。但我想應該是:保持快樂,好好活著,以及,懂得感謝。
我想若非那一室奇妙的公寓,我不會這樣深愛著米歇爾。直到現在,我仍難以置信,這一切是真的。

有一回,父親經歷了一場重大的手術,母親對我說:「我很感謝他沒有死。」我向米歇爾講起這段話,而他覺得這段話很美。什麼意思?難道我竟希望父親死掉嗎?這是他在我心中認為唯一的失言,但這正是他的一貫作風。
「長久以來我愛著你,你也千萬莫忘我。」
必須要將那段副歌歌詞倒過來解讀,我們才能更好理解,它那潛藏的侵略性含義。我恐怕早已遺忘與他相處的千百個時刻,但我卻牢記另外千百個。而他,那顯然我永遠不可能會忘得了的他,用後悔莫及的哀悼,教會了我死亡,即便,我一點兒也不想學。這個部分,我絕不會感謝他。他教導我好好生活,別急著奔向死亡。我當時連三十歲都未滿,卻對他能夠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無止盡地豐富我的人生,感到信心滿滿。能夠認識到這個事實,是無比幸運的;然而最為幸運的,莫過於認識他這個人。
談論遺忘,與談論愛,很可能是同一回事。「你可曾想起過我?」永遠都是一個動人的問題。但當「愛」在一段戀愛關係中,沒有絕對的方向性,性與獨占也不再重要時,更加令我動容。當歌手芭芭拉唱起,「在哥廷根有我所愛的呀,在哥廷根。」或者雅克‧布雷爾說,「我爸爸說:『北方的風 呀,讓我成了長堤的守衛,一切只為心頭所愛。』」我們是否該遺忘米歇爾早已去世了四分之一個世紀,而假裝他彷彿昨天才離開呢?記憶因此獲得新生,重新匯聚,成為文字。而文字裡的米歇爾,會不會因此像小說裡的人物那樣,努力掙脫他的創造者,重獲新生呢?
父親的遺書中最後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在死亡的時刻來臨時,我只願自己還有意識,讓你不致太過悲傷。這使我覺得自己有了底氣,要求自己,去擁抱你最後一次,也要求你,將我徹底遺忘。


馬修‧藍東Mathieu Lindon 姓名:馬修‧藍東Mathieu Lindon
一九五五年生於法國卡昂(Caen),一九八○年至一九八四年擔任知名報刊《新觀察家報》(Le nouvel observateur)記者,爾後轉任《解放報》(Libération)專欄作家、文學評論家。他的父親是法國知名出版社午夜出版社(Editions du minuit)的總編輯傑霍姆‧藍東(Jérôme Lindon, 1925-2001),曾獲坎城影帝的法國影星文森‧蘭東(Vincent Lindon, 1959-)則是他的表親。
因為父親之故,他得以與法國文壇的諸多璀璨明星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貝克特(Samuel Beckett, 1906-1989)、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 1914-1996)、德勒茲(Gilles Deleuze, 1925-1995)等人擦肩而過。亦與年輕一輩的文學家如吉伯(Hervé Guibert, 1955-1991)等人熟識。其中,他與當代哲學大師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 1926-1984)有段奇妙而特殊的緣分,得以走入傅柯的私人公寓,也因而讓這本記錄了大師最後身影的書得以問世。
藍東從小就對文學有濃厚的興趣,一九八六年起開始陸續發表多篇小說與散文,目前已出版二十餘本作品。一九九四年,以小說《世界冠軍》(Champion du monde)獲得法蘭西島大省中學生文學大獎(Grand Prix littéraire des lycéens d'Île-de-France),二○一一年,以本書獲得法國文壇最高榮譽之一的梅迪西文學獎(Prix de Médicis),二○一三年,小說《色情人生》(Une vie pornographique)則獲得卓赫巴獎(Prix du Zorba)。

譯者
姓名:吳宗遠
一九八一年生,臺灣新竹市人,國立中山大學哲學所碩士,巴黎第八大學意義實踐與理論博士班博士候選人。專長當代法國哲學與哲學家米歇爾‧傅柯思想。曾獲西灣文學獎現代詩首獎,與全國學生文學獎等文學獎項。合譯譯作有《塞納河畔第二十九號座席:法蘭西學術院與法國四百年史》(商周出版,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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