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黛博拉擔心害怕,但她沒有死在三十歲生日那天。她繼續撫養小孩,做不同的工作,從理髮師、公證人、水泥廠化學物攪拌員、雜貨店收銀員到豪華禮車司機都做過。
一九八○年,和獵豹離婚四年後,黛博拉的車子出了問題,開去給技工修理。技工名叫普朗,除了修車也在鐵工廠工作。兩人隔年結婚,黛博拉三十一歲,普朗四十六歲,他婚前不久才應神的呼召開始兼任牧師。普朗得救之前和法律有過幾次「摩擦」,但黛博拉和他在一起感覺很安心。他常騎著哈雷機車在巴爾的摩馳騁,口袋裡一定放著刀子,手槍永遠擺在身邊。有一天,他問黛博拉為什麼從來沒見過她母親,黛博拉將《滾石》雜誌的報導擺在床上。讀完後,他說她應該請律師,她叫他少管閒事。後來兩人開了一間小教會,黛博拉暫時不再為了母親的細胞那麼煩心。
被判十五年徒刑的札卡瑞亞只關了七年就獲釋出獄。他拿到修理空調與卡車的專業證照,不過依然為憤怒和酗酒所苦,很少找到工作,一旦找到也很快又沒了。他租不起房子,夜裡經常以巴爾的摩市區聯邦山丘公園的長椅為家,不然就躺在父親家對面教堂的水泥臺階上過夜。戴伊有時在臥室窗邊看到兒子躺在外頭,會叫兒子到他家睡,但札卡瑞亞總是咆哮拒絕,說他寧可睡在地上。他將母親的死怪罪在戴伊頭上,而且始終不肯原諒父親當初將他們幾個孩子託給艾莎。後來,戴伊不再邀他進門,甚至看到兒子睡在人行道上,也逕自從他身邊走過。
有一回,札卡瑞亞看到一則廣告,是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徵求志願者協助醫療研究。他想自己可以去當受試者,交換一點錢和幾頓飯,甚至有床可睡。他想買副眼鏡,便讓科學家使他感染瘧疾,以便測試新藥。他志願接受酗酒研究,好賺錢去上新的職訓課;接著又參與愛滋病研究,讓他天天有床可睡,享受了將近一週,但他一聽研究人員提到注射就立刻退出,以為他們打算讓他感染愛滋病。
所有醫師都不曉得自己研究的是海莉耶塔的小兒子,因為他改了名字。札卡瑞亞和黛博拉覺得,只要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發現他們是拉克斯家的人,一定不會放過。
結果,拉克斯家的小孩得到最大的報償來自戴伊。他和其他工人集體控告一家熔爐製造商,理由是當年在伯利恆鋼鐵廠接觸石棉而導致肺部受損。戴伊拿到一萬二千美元的賠償,給了每個孩子二千美元。黛博拉用這筆錢在克洛佛鎮買了一小塊地,希望未來搬回鄉下,住在母親的墓地附近。
桑尼的處境每況愈下,在勞倫斯的便利商店賣食物券成了他主要的收入來源,沒多久便因非法交易毒品而入獄。不僅如此,黛博拉的兒子艾佛瑞也逐漸步上叔叔伯伯的後塵,十八歲就因為闖空門一類的小罪而多次被捕。黛博拉保釋兒子幾次後,決定讓他待在牢裡學點教訓,對他說:「你給我待在裡頭,直到自己付得起保釋金為止。」後來,艾佛瑞加入海軍陸戰隊,但很快就離營不歸。黛博拉設法找到他,逼他向憲兵自首,她希望兒子在外役監待一段時間,能讓他再也不想坐牢。沒想到反而更糟,艾佛瑞開始偷竊、帶毒品回家。最後,黛博拉發現自己再也無能為力,便對他說:「孩子,你被惡魔抓走了,附在你身上的東西讓你瘋了。我不認識你,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這期間,有人告訴黛博拉可以向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申請她母親的病歷、瞭解死因,因為她是海莉耶塔的直系血親。但黛博拉沒去申請。她不敢面對真相,也害怕這麼做的後果。一九八五年,一家大學出版社出了一本書,作者是《科學八五》(Science 85)雜誌記者高德(Michael Gold),書名為《細胞陰謀:一個女人的不朽貢獻與後續引發的醫療醜聞》(A Conspiracy of Cells: One Woman's Immortal Legacy and the Medical Scandal It Caused),講述尼爾森雷斯努力阻止海拉細胞汙染的經過。
拉克斯一家都忘了他們怎麼會知道這本書,總之黛博拉一拿到書立刻匆匆翻閱,尋找她母親。她看見海莉耶塔雙手插腰的相片,就在書的頭幾頁,又在第一章結尾讀到海莉耶塔的名字。接著她興奮顫抖,大聲讀出這一段:
得獎科學作家,作品散見《紐約時報雜誌》、《歐普拉雜誌》、《發現》、《預防》、《魅力》等雜誌,曾任職美國公共廣播電臺《電臺實驗室》(Radiolab)和美國公共電視網《新星今日科學》(NOVA ScienceNOW)節目記者,以及《大眾科學》雜誌的特約編輯。她的作品曾收錄在數本選集中,包括《最具創意非小說選》(The Best Creative Nonfiction)。
史克魯特曾任美國國家書評會(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副主席,在曼菲斯大學、匹茲堡大學和紐約大學開設非虛構類的創意寫作和科學新聞寫作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