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如果我是你,我也想一把火燒了〈富春山居〉。都到這時候了,放它自由,也放自己一馬。」醜兒朝手掌吐口水,把劉海往兩邊撥。
我心中一慟。想笑,卻忍不住哭出來。
二十一世紀少年追星可以廢寢忘食,打電動可以忘食廢寢,十七世紀清朝吳問卿迷戀一幅畫……拿命來搏!天天只想跟畫兒宅在一起,抱著吃、抱著睡,還要抱著一起死……他著了什麼魔?
癡到這種程度,算不正常?或者,癡到這種程度,才算正常?
畫出讓人瘋魔的〈富春山居圖〉的黃大癡,何酗H也?
一條天地不仁的富春江,一幅暗藏生死之謎的山居圖,一段六百年的執著心事;看黃大癡與吳問卿「癡」到深處……有沒有怨尤?
作者用兩個故事穿插交織出中華美學的最高意境──癡。一段描寫黃大癡(黃公望)生活的年代,透過一個家裡賣油餅的小朋友碩人,來看黃大癡的性情、交友、對生死的想法,及其創作〈富春山居圖〉的心境、對天地山水的癡迷。另一段以清朝吳問卿和小ㄚ頭醜兒的對話,來看吳問卿對〈富春山居圖〉的迷戀跟癡狂。
作者更融入了自己的見解,解釋了為什麼吳問卿要燒畫陪葬,透徹地描寫出癡迷到一種極致,卻得不到解脫的痛苦。對比現代人對於網路遊戲的沉迷、公仔收集的癡狂,不同年代卻有著同樣的熱血。
書末收錄〈富春山居圖〉(局部)供讀者賞析,並有附錄〈癡人列傳〉,解說黃大癡生平、創作〈富春山居圖〉的經過與畫作後來的流傳去向,可供讀者認識畫作,亦可用於課堂中,介紹〈富春山居圖〉的延伸嬝炕C
內容試
第二章元 至正七年(一三四七年)碩人十四歲
端午初過,荒山遇大癡
都過了端午,早晚還是涼。
我聽賣野味的張老兒說,今年節氣亂了,壞兆頭。賣饅頭的孫好手「呸」了一聲,他說,張老兒打娘胎出來,就是天大的壞兆頭。惹得大夥兒轟笑。
這兩人肯定犯沖。他們對街開店,能從市集開張鬥到收攤;賣蜜煎瓜果的梁生菜說,「張孫鬥嘴」已經成了咱們江蘇常熟虞山腳下,小甜水村的招牌雜耍啦。
我們蔡家油餅鋪在北市已經開了三代,每天早晚各出二十爐,幾乎天天都能賣光。我爹天還沒亮就起身麵做餅,忙得連頭都抬不起來;我娘做買賣少個心眼,三張餅四文錢,十五張餅她能算成十文錢!如果我不在一旁盯著……誰說賠本生意沒人做?
近中午,第一輪油餅賣得差不多空喘口氣。他總是要我舀桶水讓他擦手抹臉,然後抽出插在褲腰後頭的破爛冊子,坐在店口的竹凳子上,就著天光讀將起來。那破爛冊子是我爹的「手抄本」。他每天做餅再累再忙,回到家總要讀一會兒書,在冊子上又抄又騰,有時候抓頭皺眉嘆氣,有時候露出傻兮兮的微笑,一本抄滿了換一本。
我爹最愛《蘇東坡全集》、《樂府歌集》、《宋提刑洗冤集錄》。翻來覆去也就這三本,天天在冊子上東抄一句,西抄一句。別家小孩念三字經、千字文,我是跟著爹的「手抄本」識字。
七歲那年,村裡一位教塾先生在私家祠堂舉辦童子背誦比賽,場面挺熱鬧,有些連話都講不清楚的小毛頭也上臺,「顛地鹹黃,日月肝昏」一番,惹得大家笑彎了腰。總之,人人上去都是忠孝節義,之乎也者,我漸漸不耐煩,想起爹教過的北朝樂府詩,乾脆舉手上臺,大聲念出:
「青青黃黃,雀石頹唐,槌殺野牛,押殺野羊。」
原本熱鬧的場子突然安靜下來,我心裡好得意,心想大家肯定還想再多聽一些,於是又念:
「驅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呼天。」
臺下有人掩著嘴笑,有人瞪大眼睛,教塾先生衝上來,一把將我拖下臺,鐵青著臉將我推到爹娘面前。
娘脹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