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黑暗的時刻
 
作者: 安東尼.麥卡騰 
譯者: 區立遠
書城編號: 1436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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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 2018/11
頁數: 320
尺寸: 14.8x21
ISBN: 9789578654419

商品簡介
商品簡介


危急存亡之秋的艱難決定
面對內憂外患,領袖做出的決策
將影響一個國家乃至全區域的長久發展歷史
「我們永遠不會投降!」


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歐洲大陸被納粹德國佔領、蹂躪,人們聞希特勒色變。荷蘭女王出逃、挪威皇室流亡、波蘭淪陷、比利時投降,每一天都是讓人駭怕的壞消息。英國國會議員們聚集在議會內,人心浮躁,卻在商討國家的安危。你只會聽到左、右兩派政黨隔著議事堂走道叫囂、指責、生氣、譏諷、怒吼,面對國家即將來臨的最黑暗時刻,紳士貴族們再也無法忍受主張降和的張伯倫首相的領導了。

上至英國國王,下至對手陣營,沒有一方看好可以讓英國度過危機的邱吉爾,臨危受命,擔任起這時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英國首相。其他人只是個追隨者,他們不像邱吉爾,很早就開始準備擔任領袖。他經常想像自己是能扛起重大責任的角色,並有意識地為此作好各種準備,包括對文字的修飾與掌控。他經常告訴自己可以當一個領導者、一個充滿睿智的領袖。邱吉爾從來就不處於權力中心,他的從政生涯有太多的失敗例子,人們不相信他也源自於這些令他名聲掃地的失敗案例。然而,張伯倫的軟弱、哈利法克斯的奸險,恰恰對照出這時候的英國,需要一個像邱吉爾這樣不畏懼強大及蠻橫敵人的人物來領導。

1940年5月10日到6月4日,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是邱吉爾在政壇上最高峰的緊繃時刻,他將在這段時間做出影響全球未來政治佈局的決定。在外部,他面對的是希特勒跟他的鐵騎步步進逼;內部人人都對他不信任,加上內心那股害怕失敗的情緒。邱吉爾,排除萬難,他40多年來的準備與奮鬥,最後才得以讓他說出:「我們將在海上與大洋上戰鬥;我們將在空中戰鬥。我們將保衛我們的島嶼,不論要付出何等代價。我們將在海灘上戰鬥,我們將在降落場戰鬥;我們永遠不會投降」的著名演說,也才得以奠定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

邱吉爾成了「世界上一股獨立的力量」,擁有比國王還強大的無形力量;當他演說時,也同時為他的人民的熱情指引了方向。作者通過歷史文獻與邱吉爾的文章,把一國之相該有的堅持不懈人格特質表現得淋漓盡致。邱吉爾的堅毅、執著、強悍,使得後世把他的人格特質定義成身為成功人士就該有的條件。但他鮮明的形象,愛酒、抽雪茄、易怒,並無損作者對他的評價與定位,反而凸顯出一個成功人物也會有不影響他做出決策的個人缺陷。


作者簡介


安東尼‧麥卡騰
奧斯卡得獎編劇,從電影史蒂芬霍金的《愛的萬物論》到邱吉爾《最黑暗的時刻》,安東尼‧麥卡騰述說著歷史人物最真實深層的那一面。《最黑暗的時刻》是他的第一本非虛構文學作品。


譯者簡介


區立遠
台大哲學碩士,德國杜賓根大學古典文獻學碩士,目前為政治大學外語中心教師。譯有《一九三三:一個猶太哲學家的德國回憶》、《疾病與權力》、《厄運之地》、《山屋憶往》。


商品特色/最佳賣點


1. 全書13萬字。
2. 輕鬆易讀、章節架構清楚流暢。
3. 作者佈局緊密,很快就帶你進入狀況,歷史彷彿躍出字面,一切就發生在讀者的眼前。


書籍目錄


導 論
第一章:分裂的下議院
第二章:浪蕩子
第三章:張伯倫的垮台
第四章:高貴的狐狸
第五章:偉大的「口授者」
第六章:鮮血、辛勞、眼淚與汗水
第七章:局勢惡化
第八章:源自內部的恐懼、懷疑與壓力
第九章:內閣危機與領導地位
第十章:「在海灘上戰鬥」
後 記:真相
謝 詞  
原 注  
中英名詞對照 


文章試閱


第一章:分裂的下議院

英國國會的議事廳淹沒在一片譴責與咒罵之中。「滾,滾!」他們從二樓旁聽席大聲吼著;貴族與上議院議員們爭相探頭,想看得更清楚些。「下台,老兄!下台!」這是英國政治從未有過的景象。反對黨議員們把議事程序單捲成匕首狀,隔空戳向一個坐在發言箱前、衰老且暗地裡為病痛所苦的身影——他就是大不列顛的保守黨首相,納維爾.張伯倫。
但是張伯倫並不情願辭去首相的職務。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是,他對於還有誰能接下他的位子毫無把握。
英國進入戰爭已經八個月,而且進展非常糟糕。無論政治人物或民眾都在大聲疾呼,他們需要的不是隨便一個領袖,而是——就像所有重大時刻都要求的那樣——一個偉大的領導人:他要能發表唯有偉大領導者才能做出的談話,能打動、影響、說服、激勵與鼓舞廣大的人心,甚至能在民眾的心裡創造出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擁有的強烈情感。這些談話能催生行動,而且依照行動的明智與否,將決定結果是勝利還是慘重的失敗。
而且或許他們還希望在領導人身上看到一種——對任何面臨重大危機的國家民族來說——有些令人意外的素質,那就是:懷疑。這是一種極其重要的能力,使他能懷疑自己的判斷,能同時抱持兩種對立的構想,而且只在真能做到後才予以綜合,能擁有一種不獨斷的心態,並因此能與所有觀點保持對話。相反地,心態如果獨斷,能進行對話的對象就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了。在這個時代裡,意識形態先行者對英國沒有好處。英國亟需的,是一位具有三百六十度視野的思想家。
如奧利佛.克倫威爾一六五○年在給蘇格蘭教會的信上寫道:「以耶穌的臟腑之名,我懇求你們,請想一下,你們也可能是錯的。」在這個前景難料的時刻上,考慮到英國面臨的議題如此重大,以至於其整個未來都取決於下一步如何決策,那麼一個大問題就在於:要去哪裡找這樣一位領導者呢?
「不管從你的任何貢獻來說,你在這個位子上都已經坐太久了。走吧,拜託,讓我們跟你做個了斷吧!以上帝之名,請你走!」
利奧.艾默里——伯明罕市的斯帕克布魯克選區的國會議員——在說完這話並返回座位時,獲得了雷霆一般的喝彩:這是一九四○年五月七日星期二,如今聞名史上的「挪威辯論」的第一天晚上。這時下議院開會已經將近九小時。這是初夏一個暖和的傍晚,夜幕已經降臨。他的話就像匕首一樣插在同為保守黨的張伯倫的側腹上。
英國這時是一個分裂的國家。內閣政府沒能團結議會,而是被各方強烈的主見與瑣碎的爭論來回撕扯,導致英國無論在陸地還是海上的戰事都遭遇災難性的失敗。在歐洲,法西斯勝出、民主走到盡頭的可能性,早已不是無法想像。
當晚在議事廳發生的這場著名辯論,起因是在五天之前種下的:五天之前消息傳來,在首度遭遇納粹的激烈進攻之後,英國正在把部隊從挪威的特隆赫姆港撤出。利奧.艾默里,以及由索爾茲伯里勛爵領導的「監督委員會」的成員(由保守黨的下院議員與上院議員組成,目標是監督內閣政府負起責任),還有一個跨黨派的國會行動小組(目標類似,但是由自由黨議員克萊門特.戴維斯領導且包括工黨議員)於是強行召開了一場辯論,來討論這場首度遭遇納粹部隊的大挫敗,同時也試著讓這個領導人最後要下台去——他們覺得張伯倫已不符合他們與這個國家的期待。
張伯倫首先在五月七日下午三點四十八分對下議院就「戰事指導」發表演說;這是持續兩天的辯論的第一天。他的言談以及他嘗試進行的搶救工作,並沒有讓他的立場更有力量,也無法緩和各方對英國基本上即將撞船的憂慮。相反地,這只證實了他的疲倦與防衛心態,這樣的人只會加速國家陷入危機。帶著一臉的「傷心與低落」,如一位評論者日後所形容,他在辯論中苦苦支撐,而敵方還擊的言詞遠比他自己的更加響亮好記。這些言詞他再熟悉也不過了,因為那就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為我們的時代創造和平!」(這是他自己一年前莊嚴的承諾)以及「錯過了公車!」(他曾指稱希特勒已經錯過了能在歐洲製造任何禍害的所有機會。)現在這些話就像手榴彈一樣在他自己的腳下炸開來了。
張伯倫在演說過程中,連所得到的那一點微弱的支持,如工黨的亞瑟.格林伍德所描述,都是「言不由衷的」。因為下議院的氣氛從未如此沈重:「人人都憂心忡忡,都感到不安——不,那不只是不安,而簡直是危疑恐懼。」
張伯倫返回座位後,保守黨議員海軍上將羅傑.凱斯爵士正好穿著全套軍禮服(這在下議院是聞所未聞的)戲劇性地進入議事廳,下議院突然一片寂靜。作為一名長期批評首相的人,凱斯痛斥著內閣政府「駭人聽聞的種種無能」。
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他第一手見證了政府的種種挫敗。
接著發言的是克萊曼·艾德禮,在野的工黨領袖。他不是一個特別以演說辭令聞名的人,但是這個主題明顯給他帶來靈感,在提到政府因應當前局勢的「無能」時他說得特別犀利:
不只是挪威。挪威挫敗只是其他許多差錯之後的又一個高峰。人們說,負責主導這些事情的人,其政治生涯幾乎是接連不斷的失敗。在挪威之前是捷克斯洛伐克與波蘭。不管在哪裡,故事都是「太晚了」。首相曾提到「錯過公車」的比喻。那我們要不要來談一下,他跟他身邊的那一夥人,從一九三一年起,總共錯過了多少班公車?他們錯過了所有的和平公車,只趕上了戰爭公車。大家發現,這些一路下來錯判所有局勢的人——他們曾經認為希特勒不會攻打捷克斯洛伐克,曾經相信讓步一下希特勒就會住手——這同一批人看來不曾了解到,希特勒也會攻打挪威。

就在五月七日的午夜之前,張伯倫下台的命運已經確定了,但是很多人感覺到,首相本人無法認清這一點。這種盲目發生在張伯倫身上不是一天兩天。暱稱「約克」的約翰.柯爾維爾,他的首席私人秘書,在一九四○年五月六日星期一這一天有這樣的記載:「首相為了媒體對他的攻擊感到非常沮喪……我相信他染上了一種奇怪的虛榮與自負;這個症狀是自慕尼黑開始的〔指一九三八年九月,當時張伯倫被指責對希特勒所有要求通通讓步,卻自認為己促成了和平〕,而且從那時起,儘管又遭受幾次挫敗,他這虛榮自負卻日益嚴重。」
所以五月八日早晨,在這場辯論最關鍵的一天開始之前,考慮到張伯倫明顯不願意辭職下台,監督委員會與跨黨派國會行動小組的成員們又在國會裡開了一次會議。他們決定要強行通過一次分組表決,議員們將被要求投票,如工黨議員赫爾伯特.莫里森所解釋的那樣,以表明「他們是否對施政感到滿意,或者他們是否對施政感到危疑恐懼」:換句話說,他們要讓張伯倫的支持者流失,使他缺乏有效領導所需的基礎,也就是要把他一拳擊倒。
消息傳出後,各黨黨鞭就開始瘋狂地在各個不同的投票群體之間談條件以爭取支持。柯爾維爾在日記中寫道,資深的保守黨人「全都談到內閣改組,也認真地討論了一些應變辦法,比如(由哈利法克斯向赫爾伯特.莫里森提出)一項協議,讓在野黨工黨進入內閣,把幾位內閣要角換掉比如薩謬爾.霍爾、金斯利.伍德、約翰.西蒙爵士等等,唯一的要求是讓張伯倫繼續領導。」
當下議院於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就內閣的戰事指導重新辯論時,反張伯倫的這些人已經磨刀霍霍,刀刃也異常銳利。
有人懇求工黨議員赫爾伯特.莫里森不要推動分組表決,但是後者充耳不聞。工黨議員們的心意已決:他們不願意在張伯倫「那個傢伙」的領導下參與聯合內閣。莫里森慷慨激昂地發表了二十分鐘的演說,請下院議員務必要秉持良心投票,要好好地想一想,戰爭才開始八個月,統帥又如此可悲,大不列顛不能坐視當前的事態繼續惡化。他傳達的訊息清楚又簡單:不只張伯倫得下台,所有那些支持了綏靖政策的人也都得走;這種錯誤的觀點主宰了英國一九三○年代的對德政策——這種觀點認為,對一個獨裁者,你只要把他餵飽,就能讓他心滿意足地返回自己的洞穴裡。
所以撒謬爾.霍爾爵士(空軍大臣)與約翰.西蒙爵士(財政大臣)也必須走人。
辭職與否完全要看張伯倫的決定。當然,在被各方的攻擊動搖之後,他也可能屈服。但是此刻他還在抵抗,還留在他的議員席上,只是偶而抬起頭來,直視那些攻訐與詆毀的殘酷火光。當他最後終於站起來時——如工黨議員休.達爾頓在回憶錄裡所寫的那樣——他憤怒地「跳了起來,像一隻被困在牆腳的老鼠露出他的牙齒,並大喊:『我接受挑戰,而且我要求我的朋友們——我在這個議會裡還是有些朋友——今天晚上在投票廳裡支持內閣政府。』」
張伯倫無法認清國家面臨的局勢的嚴重性,這使議會裡反對他的人更加按耐不住怒火。很快地,兩邊的議員都從座位上跳起來,試著吸引議長的注意力以獲得發言的機會。
「走!」、「下台!」等叫喊響徹議事廳的每個角落,但是張伯倫仍不為所動。顯然地,他們還需要毀滅性的最後一擊,而實施這個打擊的最佳人選此時也正好站了起來。喧鬧的議事廳靜了下來。大衛.勞合.喬治,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自由黨首相本人,開始用和緩的、但逐漸發自肺腑的語調,譴責張伯倫讓英國陷入「本國有史以來最糟糕的戰略態勢」。
談話的高潮是勞合.喬治直接訴諸張伯倫的良心:「做個犧牲奉獻的榜樣吧!
因為在這場戰爭裡,比起個人犧牲他的首相印信,沒有什麼事情能對戰爭勝利做出更大的貢獻了。」
演講者的妻子,馬格麗特.勞合.喬治夫人,也坐在二樓旁聽席上頻頻點頭。她日後如此描寫這一刻:
我真的很高興,我先生在把張伯倫趕走一事上助了一臂之力。我從未見過這樣難堪的一幕,整個下議院已決心踢掉他以及約翰.西蒙爵士還有撒謬爾.霍爾……送他離場的那些怒吼,那些「滾!滾!」的呼喊實在嚇人。我從未見過一位首相離場時被人如此叫囂。他給大家帶來了困境,但是保守黨人在慕尼黑協議之後總是說「他救了我們,讓我們免於戰爭」。這些可憐蟲,他們一定是酒喝多了。

激烈的辯論一直延續到深夜。張伯倫不願意好好地辭職。這時離他在日記上首度承認腸癌給他造成「相當的疼痛」只有幾個星期。短短數月之後,這個癌症也將奪去他的性命。也許在他的心裡,他很清楚,如果他不要為歐洲、民主以及英國的生活方式的崩潰背上罵名的話,此刻是他最後的機會。而且也許他之所以不願下台,還有另一個更不為人所知的原因。
在前座席上,從張伯倫往旁邊數幾個座位,坐著一位實際上要為過去數月的挪威戰役負起遠遠更大責任的人:這場戰役導致英國損失了一千八百名官兵、一艘航空母艦、兩艘巡洋艦、七艘驅逐艦以及一艘潛水艇。
溫斯頓.斯賓塞.邱吉爾,第一海軍大臣,是英國此次損傷慘重的海軍戰略的主要籌畫者。然而眾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集中到首相身上了,而且也還沒有輪到他上台說話,所以邱吉爾暫時得以遠離火線,等待時機,還無需動用殺人武器。
溫斯頓不是個受歡迎的人。事實上,在這個時候,他的形象差不多是一個笑話,一個自大狂,一個「混血的美國人」,用暱稱「奇普斯」的保守黨議員亨利.「奇普斯」.錢儂爵士的話來說,這個人唯一認可與支持的,就是他自己。今天據統計,英國有三千五百個酒吧與旅館,超過一千五百個廳院設施,以及二十五條街道以他命名,而且他的臉被印在從啤酒杯墊到門前的擦鞋墊等五花八門的物品上,更不用說他的半身像不定期會出現在美國總統的橢圓形辦公室裡——但是在一九四○年五月,這一切都很難想像;這時的邱吉爾在大多數人的眼裡,是一個最讓人聯想到跟信賴與可靠有關的人物。
儘管在黨內仍然有著叛徒的標籤——因為他曾兩度「轉換陣營」,先是一九○四年從保守黨投效自由黨,然後於一九二四年再度回到保守黨——但是他對張伯倫一直維持令人訝異的忠誠。就連在這一天也是如此。所以在勞合.喬治演說到一半時,他表示,應該懲罰的不是首相,而是他本人:「海軍部所做的一切事情,我負完全的責任,所以對此事的追究,要完全落在我頭上。」
勞合.喬治在話被邱吉爾打斷之後,就機智地回答:「一位真正可敬的紳士不應該讓自己變成一座防空碉堡,就只為了保護他的同僚不被炸彈的碎片波及。」
然而邱吉爾此時公然地認錯扛責,只是他假裝的救援行動的第一步;他知道他的救援一定失敗,但是一片忠誠的動人表演則可以贏得同黨議員的心——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可以讓他展示自己多麼「具有首相格局」,如果他想這麼做的話,同時也讓他以黑馬之姿報名這場競賽。
最後當輪到他發言,而且可以暢所欲言時,反對派都伸長了脖子,非常企盼能聽到他說出不朽的文辭來譴責當政,但是邱吉爾並沒有端出任何不朽的譴責,事實上他發表的內容,沒有一句是張伯倫不能引來為自己蓋棺論定的。然而邱吉爾精心措辭的讚譽是如此模糊與消極,以至於正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說得太少,也太遲。溫斯頓本來或許可以拿出來挽救內閣的長篇宏論,很明顯被留到別的場合與另一個時刻了。因為他已經在蘊釀一些演說,已經在暗地裡演練著一些文句與詞藻;這些言辭將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被用於另一個更壯闊的目標,不能浪費在此處。
當邱吉爾再度坐下時,他的演說或許已經達成一個目的:他自己的光芒即便還沒有完全釋放出來,但已經稍微地卸下了偽裝,而同時,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上,所有其他人的光芒卻已經熄滅了。
所以,當議長宣佈議會進行分組投票,大多數人都心裡有譜。「奇普斯」.錢儂回憶說:
我們看著造反的那一方從反對投票廳裡排成長長的隊伍走出來……「賣國賊!」我們這樣對他們叫喊,「卑鄙小人!」、「馬屁精!」他們如此回答……「兩百八十一票贊成,兩百票反對」……議場裡「辭職!辭職!」的喊聲不絕於耳……那個老猴子喬希.韋奇伍德開始揮舞雙手並唱著海軍的愛國歌曲「統治吧,大不列顛!」。在他旁邊的哈洛德.麥克米蘭也跟著唱,但是被我們的吼聲壓下去了。納維爾顯得被這個相當不妙的投票結果震驚了;他也是第一個起身離開的人。他的表情凝重,若有所思,而且悲傷……慕尼黑協議之前還常有群眾對他歡呼,今晚卻沒有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孤單、身形瘦小、已為英國鞠躬盡瘁的男人。

儘管小幅獲勝,張伯倫還是失去了他的黨派的信任,因為總共有四十一名保守黨議員對內閣投下不信任票。當中最年輕的是約翰.普羅富莫;這個才滿二十五歲的年輕下議員從他的陣營偷偷溜出去投了不信任票,後來被令人畏懼的保守黨首席黨鞭大衛.馬傑森嚴厲地責罵:「你這個可恥到家的小混蛋⋯你這輩子都會為你昨晚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
在保守黨的多數議席優勢銳減到只剩八十一席之後,國會已無法再辯論下去。
這時需要做的,是一次類似十字軍東征般的集體行為,正如張伯倫的首席私人秘書約克.柯爾維爾記下的私人感想所說:「每個人都把力氣投注在國內的政治危機(跟法國人一個樣)而不去思考明天希特勒下一步的動向,這實在令人厭惡。」
他們必須找一個新的領導人。但要找誰呢?誰有這個份量?而且誰已做好準備?
政治內鬥使英國面臨的絕望處境更為晦暗。英國需要有人不只是團結保守黨,而且還要讓反對黨與軍方言歸於好,因為這兩方在第一次軍事挫敗中就沒能好好合作(這次軍事衝突也讓從德國入侵波蘭以來持續了八個月的所謂「假戰」狀態驟然結束)。
錢儂在日記裡提到,主要的政治人物之間此時充斥了各種「謠言、算計、密謀跟反制」。
但是獲得保守黨人支持的並不是邱吉爾,儘管在前些天的辯論中有如此多人曾為他辯護或加以讚揚。這時有一個名字特別浮上了檯面,被視為張伯倫唯一理所當然的繼任者。這個人甚至沒有坐在下議院任何一側議員席的資格:他就是哈利法克斯勛爵,現任外交大臣與上議院議員。他一直從貴族旁聽席裡,跟其他上議院議員、外國使節以及英國盟邦的要員一起,靜靜地關注事情的發展。
哈利法克斯要接替張伯倫,最主要的障礙就是憲政體制本身。英國議會體系由於其獨特性質,明確規範了任何人在上議院若佔有席位,就不能同時競選或出任下議院民選議員的職務。所以如果哈利法克斯勛爵想擔任首相與國會領袖,那麼他本身不屬於國會這一點,就構成嚴重的憲政障礙。
根據哈利法克斯的傳記作者安德魯.羅伯茲,外交大臣與首相曾在五月八日,辯論的第二天上午,短暫討論過由哈利法克斯領導的可能性;這是個先前被認為不可想像的局面。張伯倫「明白表示,如果他被迫辭職,他希望哈利法克斯接手他的位子」,但是當五月九日星期四他們繼續討論時,哈利法克斯勛爵卻沒有給出張伯倫預期的回答。
哈利法克斯的日記中記載,首相要他在早上十點十五分到唐寧街十號首相官邸來。張伯倫對哈利法克斯說,「他認為下議院分組投票的結果不能坐視不管,重建對內閣政府的信賴是關鍵事項」。
張伯倫接著再度談到首相換人的事,如哈利法克斯在日記中所紀錄:「〔首相說到〕如果是我〔哈利法克斯〕接任的話,那他還可以留在內閣政府裡。
但是我把我能想到的一切反對理由都說出來,而且特別強調,一個不能跟下議院的權力中心直接溝通的首相,那樣的處境太困難。」
如果有人猜哈利法克斯是假謙虛,那他並不離譜,因為從後續的行動看來,他是非常希望能一直把手放在權力的操縱桿上的。他在日記中寫道,「這場談話,以及他〔張伯倫〕明顯的意向,讓我感到胃痛。我再度對他說,就跟昨天說過的一樣,如果工黨的人表示,只有我當首相他們才要入閣,那我得告訴他們,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胃痛?在哈利法克斯與首相會晤之後,暱稱「拉博」的保守黨議員R.A.巴特勒與這個狡猾的人也有一場談話,但是在巴特勒的回憶裡,哈利法克斯的態度卻很不一樣:
他〔哈利法克斯〕告訴我,他覺得他能接下這個工作。他也覺得邱吉爾需要有人來加以約束。但是由一個首相來約束作為閣員的邱吉爾比較好,還是由一名大臣來約束作為首相的邱吉爾比較有效呢?就算他〔哈利法克斯〕選擇前一個角色,以邱吉爾的特質與經驗來看,「戰爭無論如何都是他來主導」,哈利法克斯的角色很快將會變成被架空的首相。

儘管哈利法克斯自己有鄭重聲明,巴特勒提到的考量似乎才是哈利法克斯拒絕首相一職的原因,雖然那代表英國政治生涯的最高成就。哈利法克斯之所以有所保留,根本上是因為,他在上議院的席位使他無法以首相的地位進入下議院。那他如果當英國的領袖會發生什麼狀況呢?
確實他將得到大不列顛領導人的頭銜,但不能施展實質的權力,此外他的角色還會被邱吉爾一貫地削弱,因為他知道邱吉爾是比自己更優秀的戰略家與作戰指揮者——這對哈利法克斯如此地位與自我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展望。
但是這些政壇友人對他的意向怎麼會有如此錯誤的判斷呢?上議院的勛爵們屬意哈利法克斯,英王喬治六世屬意哈利法克斯,就連工黨也屬意哈利法克斯。但是看起來,他們齊心支持的這個人,突然之間,對於接下這份工作又變得意興闌珊,至少在當前的政治框架裡是如此。
於是,令人難以置信地,邱吉爾成了名單上的頭號熱門人選。
這是何等的轉折。不過數天之前他還是個不可想像的選擇,此時卻被視為一個可行的選項。不過沒有誰覺得這是個容易的選擇,因為他是一個如此讓人傷腦筋的人,集結了如此不可協調的元素於一身:他是個愛出鋒頭、愛賣弄的人,喜歡自吹自擂,是個詩人、記者、歷史學家、探險家、憂鬱症患者,說不定還是個酒鬼,毫無疑問的已達養老年齡的人,以六十五之齡,他主要的名聲是一貫的失敗,對凶兆總是解讀錯誤,而且太常在絕對不能犯錯的時候把事情弄到錯得離譜。由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擔任第一海軍大臣期間犯下的錯誤(主要是在東地中海的加里波利造成的重大人員死傷,大英國協在這場對鄂圖曼帝國的戰役中損失了四萬五千人的性命),他被視為一個可怕的戰爭販子;後來,在犯下一連串其他錯誤之後——包括反對印度自治、對威爾斯一次礦工罷工的粗暴鎮壓——過去十年裡他大多時候都在一個自稱的「荒野」中度過。
經歷如此多錯誤之後,邱吉爾如果對自己是否適任產生懷疑,也是在情理之中。確實,考慮到這些失誤如此重大,這時還斷定他不會懷疑自己,那才是比較奇怪的見解,也不合乎心理的常情。他知道他是有缺點的。他知道在生涯的這個時間點上,他是許多人的笑柄,也是諷刺漫畫家最愛嘲笑的對象——許多只認識後來的邱吉爾的人看到這一點,可能會非常驚訝。儘管登上大位的企圖心從未動搖——邱吉爾從孩童時期起就想當首相,以便完成他過世的父親未竟的家族敘事——但他知道自己對過去這些危機的處理是多麼糟糕,自己所造成的人命傷亡多麼慘重。但如果他把自我懷疑看成一種負面的東西——他常說領導是充份了解一個願景並堅決地予以施行——那麼我們並沒有理由同意他這一點,因為,只要自我懷疑不至於使人癱瘓,就也能讓不同的觀點獲得適當的重視與考量,因此可以被視為任何健全的決策過程中一個關鍵的要素。
帝國參謀總長艾德蒙.艾侖賽爵士對溫斯頓的看法很能代表當時人對他的一般印象;他在日記裡寫下了這樣充滿矛盾的描述:「當然,唯一能夠繼任〔張伯倫〕的人是溫斯頓,但是他太不穩定了,即便他有終結這場戰爭所需的才幹。」
所以,雖然登上首相寶座還遠遠談不上十拿九穩,但溫斯頓有一點明顯勝過哈利法克斯,那就是他對戰爭有第一手經驗。他曾參與過波爾戰爭與第一次世界大戰,而這樣的戰爭資歷,即便有各種失策,也仍在各個面向上勝過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對戰爭或甚至軍事戰略的所知都非常有限。不過在一個月前,他才顯露過自己對軍事問題的無知:他的傳記作者羅伯茲提到,有人問他,「進攻挪威的特隆赫姆會不會比進攻納爾維克效果更好,他只好承認自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能力。」
一個給哈利法克斯扣分、使他在民眾之間的聲望受到貶抑之處,是他對綏靖政策的支持。即使當希特勒已經擺明不可饜足,哈利法克斯仍舊堅持他對和平的信念,而且為了和平,願意付出幾乎任何代價。
所以,檯面上異乎尋常地找不到其他可能的競爭者。就連安東尼.艾登的聲望也已經一厥不振。一九三九年三月時,在一次關於誰該繼任首相的民意調查裡,艾登還獲得百分之三十八的支持度;相較之下邱吉爾跟哈利法克斯都只有可憐的百分之七。在為了張伯倫的綏靖政策失敗而辭去外交大臣的位置之後,他又出任內閣的自治領事務大臣,然而這個位階較低的職位使他在這個重要時刻無法競逐任何領導的位置。
就這樣,隨著哈利法克斯推辭這項重任,邱吉爾的派頭、架勢與言談的口氣就開始像一個領導人了——這當中,言談這一點是最顯著的。
為了實現他的目標,但又不讓人覺得他在極力爭取,邱吉爾在五月九日早晨見了幾位親近的盟友。他在海軍部見了艾登。邱吉爾一面刮鬍子,如艾登所說,「一面對我簡述前一天晚上的狀況。他認為納維爾將無法把工黨納入他的內閣,只有聯合內閣才是可行方案。」
接著邱吉爾見了他的老友畢佛布魯克勛爵,實力雄厚的報業大王;他是來試探邱吉爾對於出任首相之事會不會做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再度地,邱吉爾什麼也不透露,只說「任何能夠進行這場戰爭的首相,我都會支持。」
當天中午邱吉爾、艾登與掌璽大臣金斯利.伍德共進午餐。伍德明白表示,他支持第一海軍大臣出任首相,而且敦促他,「在被問到的時候,應該清楚表明〔繼任的〕意願」。如艾登所回憶,他「很訝異聽到金斯利.伍德警告邱吉爾,說張伯倫會選擇哈利法克斯當接班人,而且會要求邱吉爾同意這個安排。伍德建議他:『你千萬別同意,你什麼話也不要說。』我很訝異伍德會說這番話,因為他一直是張伯倫的人馬。不過這是很好的建議,我也表示贊同。」
張伯倫已決心下台。當天下午四點三十分,他在唐寧街十號召見了哈利法克斯與邱吉爾。
對於這場改變歷史的會面,各方的紀錄互有出入,因此有一點傳奇色彩。我們確知的是,在場者有納維爾.張伯倫,哈利法克斯勛爵,溫斯頓.邱吉爾,以及首席黨鞭大衛.馬傑森。首相把他們全部找來,告知他們自己已決定下台,並商議領導這個國家的重任應該落在誰的身上。對此事件最直接的描述,是來自哈利法克斯的日記。據他回憶,張伯倫證實了他決定下台,但是並未指定希望由誰接任,只說「不管兩人中誰出掌內閣,他都將樂於效力」。
由於工黨的幾位領袖當晚預定要前往伯恩茅斯進行會議,而談判聯合內閣的組成又不能不找這些人,而內閣政府也已承認,任何新政府都必須延攬他們
擔任重要職務,這就意味著,張伯倫必須迅速做出決定。
這種緊張的氣氛讓哈利法克斯難以忍受。他記得他的「胃疼個不停」,彷彿他的身體從生理上抗拒著擔任領導人。他所顧慮的不只是他與溫斯頓「兩人素質的比較」,而且也牽涉到,如果他要接這個大位,那將會是個怎樣的光景。他說:「溫斯頓一定會出掌國防部⋯而我〔作為上議院成員〕將進不了眾議院。不可避免的結果是,由於無法站到這些關鍵的節點上,所以我很快就會成為某種名義上的首相,像被包在一團雲霧裡,碰觸不到真正重要的事務。」
在對局勢做出這個酸楚的評估之後,他繼續提到,溫斯頓對於他這番話「表現出適當的敬重與謙虛,說他〔邱吉爾〕無法不覺得我的這番話很有說服力,而首相最後不太情願地接受了我的觀點;相較之下溫斯頓顯然比首相熱衷許多」,言下之意對邱吉爾頗有批評的意味。以上哈利法克斯對這場會談的陳述,跟外交部常任副大臣、哈利法克斯的左右手凱德肯在當天的日記裡所記載的內容相符合。
邱吉爾對會談經過的陳述,或許是所有人當中最不可靠的。他在回憶錄《風雲緊急》裡把日期錯記為次日,五月十日。以道地的邱吉爾式的熱情,他描述了張伯倫如何提出這個高度敏感的接班問題,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溫斯頓,你覺得在現在的情況下,真的有任何理由讓一個上議院議員不能當首相嗎?」——對張伯倫此問,溫斯頓「沈默不語,接著談話中斷了很長的片刻。感覺上一定比一次大戰停戰紀念日時的兩分鐘默哀還要久。」
邱吉爾希望歷史記住的版本是,這場沈默讓哈利法克斯勛爵如此難受,如此折磨他的神經,以至於他終於打破沈默,開口解釋了他何以不能擔任首相的理由。但是根據大衛.馬傑森的描述,哈利法克斯幾乎是立刻打斷邱吉爾的沈默,力主邱吉爾更適合在戰爭中領導。
不論是哪個版本,他們都達成了協議。凱德肯爵士在日記裡說,在這個時刻,「首席黨鞭〔馬傑森〕跟其他人都覺得,下院裡的氣氛已經轉而看好他〔邱吉爾〕了。如果N.C.〔張伯倫〕留〔在內閣裡〕——而且他也打算這麼做——那麼他的建言與判斷將可以讓溫斯頓更穩定。」
討論至此,他們已準備好讓王牌出動。談話結束後,張伯倫在下午六點十五分會見了工黨的克萊曼·艾德禮以及亞瑟.格林伍德。兩位都向他確認,他們願意進聯合內閣,但是很懷疑工黨願不願意讓他〔張伯倫〕領導,所以當他們次日到伯恩茅斯開工黨大會時,還得跟執行委員會諮詢一下。
同時,哈利法克斯與邱吉爾到唐寧街十號的花園裡喝下午茶。邱吉爾在回憶錄中說,他們「沒有聊什麼特別的話題」;在那之後他回海軍部為新任務做點準備。當晚他與安東尼.艾登一起用晚餐,並對他講述了當天發生的事情。邱吉爾說,他「希望NC〔張伯倫〕能留任,能領導下議院,而且繼續當保守黨的領袖」。
次日下午,張伯倫預計將向英王遞交辭呈,並建議英王任命溫斯頓為首相。比較有趣的是,溫斯頓不只將擔任首相,而且還將親自出任新設置的國防大臣一職。
不論五月九日這場又長又激烈的會談結果如何,有一點是確定的:溫斯頓.邱吉爾將會主導戰爭的指揮。而且邱吉爾的登場正是關鍵時刻。希特勒已經悄悄地在荷蘭、比利時與法國邊境上讓他的戰車排成隊伍,正準備發動閃電戰,其攻勢後來造成如此震撼的效果,使政府高層很快就開始考慮把整個歐洲交給殘暴的納粹黨人的可能性。
日後邱吉爾回憶,「我覺得自己彷彿走在命運的道路上;我過去所有的人生,不過是為了這個時刻與這個試煉在預做準備……我相信自己對這場戰爭瞭然於胸,而且我很確定,我將不會失敗。」
這個國家的命運現在被交到他的手上,而他也真做出了不同凡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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