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懷舊集總序
故土風物,一去不返。低首沉吟,無力回天,聊以文字,錄存舊蹟。兩朝政府為香港撰寫偽史,我為山村癡情朋友、叔伯婆娘、游方術士、剃頭匠人作傳,為野魚昆蟲、山精水怪、番薯芋仔寫記。
黃鐘委地,豺狼當道。山窮水盡,風流雲散。追憶逝去的水土與人情,珍惜僅存的河山與血脈。
是次結集小序
唐人唐山 自由香港
香港有人鄙視惡法劣吏,違抗法令,在街頭集會演講,在公園草地躺臥,在街頭謙卑翻獢A在路邊燒香祭祀,坐凳仔享受清風與街坊聊天,在天台、露台和牆隙容陪楔O送來的野草成長,他們就是用民間風俗對抗強權統治,用天下抗衡國家。要捍衛的,是自由的香港城邦。
以前的嶺南人,稱自己做唐人,講的是唐話,寫的是唐字,稱中國故里為唐山,在海外開的是唐擬],聚居地叫唐人埠、唐人街。香港市區的舊式洋樓,竟也叫作「唐樓」。一個「唐」字,就見天下之寬,沒有兩岸與國共之分,也沒有香港、美國與南洋諸國之別。一個唐字,盡見嶺南人之心胸寬大,唐朝本來是諸夏與異族大融和的朝代。
列國尊唐太宗為天可汗,唐就是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古代的明君賢士,都以「平天下」為最終理想,「治國」只是達到目標的過渡狀態。用今日的情況來比擬,國家是主權國家,而天下則是依照道德信仰、憲法正義和風俗文化而締結的社會,可以稱為民間、市民社會、公民社會,是有共同信仰與禮俗的群體,可以跨越血統,並且抵受得住政權覆亡、外族統治,即使移民海外,加入義國(移民入籍之國),也可以帶入文化貢獻,融合當地。胸懷天下、放眼世界的國民,就是世界公民(Weltbürger, world citizen)、自由市民。
天下重於國家。明朝遺民顧炎武的《日知錄》,其中「正始」一條,闡述了「國家」與「天下」的分別﹕「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語譯就是:自古以來,就有亡國的事,也有亡天下的事。如何辨別亡國與亡天下呢?那就是:統治的王室變了,國家改了稱號,叫亡國;仁義的道路被阻塞,甚至達到率領猛獸來食人的地步,人與人之間互相吞噬對方,鬥個你死我活,這叫作亡天下……因此,首先要識得保天下,然後才識得保國家。保域居國君大臣的那些統治者要籌謀的;保天下,地位低微的平民也有責任。
國家是政權建立的領域,國亡了,衛國的直接責任落在君臣和貴族身上(「肉食者謀之」);天下則是共同文化信仰流佈的區域,文化信仰受到侵害,每一個人(「匹夫」)都有責任去捍衛。「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即使滿清入主中原,顧炎武依然認為,「保天下」為先,「保國」還在其次;國家安全不是天經地義,「天下安全」才是天經地義。放在當代中國,由於中國的國體仍未依照憲政原則建立,無國可保,更加是保天下為先。先保天下,再建國立國。
國家神器被匪黨竊據,但天下仍在人民手上。我們的生活要怎麼過,公共空間怎麼用,我們有權做主。面對暴政或異族統治,天下之人可以奮起抗爭,驅逐霸權,伸張正義,此謂之替天行道。盜匪奸黨欺壓良民,義人固然要出手相助。見到不合理的政府法令及官吏執法,市民路見不平,也要拔刀相助,捍衛的就是天下。平民不捍衛天下,不捍衛民間自治,自由便會被政黨和官僚騎劫,乃至消滅。民間社會的自由萎縮了,官僚便以權宜方便(expediency)的原則來管制大家,不問是非曲直,但求方便省事,人民變成任由法令管制和官僚指揮的奴隸。
十幾年來,我撰寫文章,歌頌山水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