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豪、國民大作家──夏目漱石中短篇小說、散文選集
【文豪的奇思異想與生活記事】
世上真有幽靈?理想型來自於遺傳?充滿趣味的漱石生活記事!
看見國民作家筆下怪誕奇想的故事,一探大文豪的日常真實面貌。
本書收錄夏目漱石三篇怪異、有趣且值得一讀的小說及散文。既有夏目漱石創作難得一見的幽靈話題〈琴之空音〉,以及夏目漱石為自己日常生活所見所想寫下的散文記事〈永日小品〉,也有融合親情、愛情,怪誕又感人的〈喜好的遺傳〉。
【精采篇章】
●〈琴之空音〉 琴のそら音
一向不信幽靈的現代學士,卻遇到了難解的異聲、未婚妻急病,那有如琴聲的嗚鳴竟代表未婚妻將逝,真是幽靈作祟還是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永日小品〉 永日小品
最貼近夏目漱石日常的生活札記,處處可見漱石小說創作如《我是貓》、《三四郎》的角色與故事原型。
●〈喜好的遺傳〉 趣味の遺伝
因戰爭引發的骨肉分離,主角為了友情去探訪朋友母親,卻意外發現好友不為人知的戀人,而這對戀人的相戀,竟是來自遺傳?你相信嗎?
作者
夏目漱石
生於江戶(今東京)的仕紳家庭,本名夏目金之助。幼時學習漢文奠下良好根基,入東京帝國大學轉攻讀英國文學,畢業後展開任教生涯,1889年首次採「漱石」為筆名。1900年赴英國留學兩年,不久獲母校大學英文系聘任。1904年創作《我是貓》一舉成名,陸續發表短篇作品與隨筆,爾後更辭去教職,專心朝作家之路邁進。
夏目漱石成為職業作家雖僅有短短十年,卻展現十足的豐富想像力,平易詼諧中透出多樣風格、抒情中兼具人性剖析的寫作方式,使之享有「國民大作家」美稱,足見其深深擄獲日本民眾的心。今所見千圓日幣上的人物肖像之一正是這位日本文豪。
代表作品有《我是貓》、《心》、《少爺》、《草枕》、《三四郎》等。
譯者簡介
陳柏瑤
日本女子大學畢業,曾於日本居住六年。目前專職翻譯,同時從事日文教學工作。
目錄
●琴之空音
●永日小品
●喜好的遺傳
試閱
選自〈永日小品〉
●小偷
打算去睡,正準備走到隔壁房間之際,卻聞到被爐的焦味。於是如廁回來,我叮囑妻子當心爐子的火勢太旺,隨即退回自己的房間。已過深夜十一點鐘,我在被窩裡照常做了安穩的夢。天氣雖冷,卻無風,當然也無火災警鈴聲。熟睡,猶如灌醉了時間的世界,人事不省。
突然,女人的哭泣聲吵醒了我。仔細一聽,是名叫萌代的女傭聲音。這個女傭每回受到驚嚇不知所措,總會痛哭流涕。前陣子,她為我家中的小嬰兒泡澡時,嬰孩因泡熱水過頭而痙攣,她即痛哭了五分鐘之久。然而,聽到她發出如此異樣的哭聲,倒是頭一回。她一邊啜泣一邊慌張地說著什麼,像在控訴,像在勸說,像在道歉,又像在哀悼著情人的死──總之,可不是受到一般震驚時發出銳利、簡短感嘆的那種語調。
一如我所描述的,我因那異樣的聲音而驚醒。聲音像來自妻子睡覺的房間,同時通紅的火光穿過了拉門間隙,映照著幽暗的書房。當那光一映入我正睜開的眼皮,也令我立刻聯想到火災,躍身而起,接著猛然打開隔間的拉門。
當時的我想像著翻覆的被爐,想像著燒焦的被子,想像著瀰漫的烏煙與燃燒的榻榻米。但是拉開門後,煤油燈依舊點亮著,妻子與孩子一如往常熟睡著,被爐好好安置在昨晚的位子,一切如睡前所見一樣。平和且溫暖。只是女傭哭泣著。
女傭彷彿遮著妻子被子一角,慌亂地說話。妻子醒了,但只是眨著眼睛,不見起身的模樣。我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勁自佇在門檻邊,茫然地巡視房間內。突然女傭的哭泣聲中,出現了「小偷」二字。當它們一進入我的耳朵,彷彿一切皆迎刃而解似的,我大步穿過妻子的房間,一邊飛奔至隔壁房間,一邊發出「做什麼!」的怒吼聲。可是,隔壁房間一片漆黑,鄰接的廚房擋雨窗被卸下一扇,皎潔的月光映照,直抵房門口。深夜裡,我望著映入住屋深處的月光,不禁感到寒涼。我光著腳踏在木板地板上,走到廚房流理台,四周寂靜。張望大門外,也只有月亮罷了。而我一點也不想跨步走出門外。
轉身,回到妻子所在的房間,跟她說,小偷跑了,放心吧,什麼都沒被偷走。此時妻子終於起身,不發一語地拿著煤油燈去到漆黑的房間,照亮櫃子。對開的櫥櫃門被打開了,抽屜也未闔上。妻子看著我說:「還是被偷了啊。」我這才察覺小偷是偷了東西後逃走的,突然覺得自己蠢極了。往旁一瞧,那個哭到吵醒我的女傭的被子也被偷了,她枕邊還有一個櫃子,櫃子上面還疊放著小櫃子。據說平時給醫生的醫藥費或其他費用就放在裡面。我要妻子去查看,妻子說沒被動過。恐怕是女傭哭著跑到外廊,小偷不得不罷手逃跑了。
此時,睡在其他房間的人也起身過來,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說稍早前還起身去小便,也有人說今晚怎麼也睡不著睜眼直到凌晨二時左右,滿腹遺憾之感。其中,十歲的長女說她清楚聽到小偷從廚房進來,躡手躡腳走過外廊。「什麼!」阿房驚訝得大叫。阿房十八歲,與長女睡在同寢室,是親戚的女兒。我則又回被窩睡去。
翌日,我因這事件,比往常略遲才起床。洗完臉,正在吃用早餐時,女傭在廚房說發現了小偷的足跡,一會兒又說不是,吵吵鬧鬧的。我覺得厭煩又退到書房,約過了十分鐘吧,玄關傳來叫門聲,是宏亮的聲音。廚房的人似乎未聽見,我只好出去應門,結果是巡警站在格子門前。他笑著說:「聽說有小偷啊。」他問我,「可有關好門戶?」我回答,「好像沒有關好啊。」他又提醒,「那就沒辦法了,既然沒關好,小偷當然會闖了進來,一扇扇擋雨窗都得上鎖才行。」我敷衍回應說好,自從見著這位巡警,我感覺可惡的不是小偷,而是我這個輕忽怠慢的主人。
巡警繞去廚房,攔住妻子,在小冊子裡記錄被偷走的東西。「是絹織寬腰帶一條嗎──寬腰帶是什麼樣的東西啊?寫上寬腰帶就明白了嗎?好吧,那就寫絹織寬腰帶一條,還有呢……」
女傭竊笑著。這個巡警連寬腰帶與日常腰帶都不懂,看來是個頗單純又有趣的巡警。終於寫足十件失物,底下還記載價格。最後,巡警叮嚀囑咐:「共計一百五十日圓。」才打道回府。
此時,我才清楚明瞭被偷了哪些東西。失竊的十件,皆是腰帶。昨夜潛入的是腰帶小偷啊。眼看就要新年,妻子面露難色。看來,孩子連續三天不能換洗衣物,但也無可奈何。
中午過後,來了刑警,走進客廳看東看西。他說:「有沒有可能小偷是在桶子裡立上蠟燭,然後犯案偷竊。」隨即走到廚房,檢查桶子。我說:「進來喝杯茶吧。」請他坐在日照明亮的起居室說話。
據他說,小偷大概是從下谷、淺草一帶搭電車過來,翌日早晨再搭電車回去。聽說,一般採取不捉,就算捉到了,也是刑警的損失。因為讓小偷搭電車,還要為他支付電車車資;出席法庭,也要為他支付便當錢。至於公務費,警視廳拿走一半,剩下的由警察平分。牛込僅有三、四名刑警──本來我堅信警察沒有辦不成的事,此時甚為不安。而說這些話的刑警,也面露不安。
本想喚來熟悉的工匠修理門戶鎖,不巧已近黃昏,對方事多繁忙,無法抽身過來。就那樣到了晚上,無可奈何,只得一如往常就寢。大家皆心裡發毛,我也不好受。畢竟警察告知我們,理論上,應該由各家自主嚴防小偷。
既然已是事發一日的今日,心想應該沒問題了吧,於是握去放心睡去。結果,夜裡被妻子喚起。她說,剛才聽見廚房傳來聲響,覺得不對勁,要我去看看。果然有聲響,妻子面露家裡有小偷的神情。
我躡手躡腳起身,穿過妻子的房間,走到隔間的拉門旁,隔壁房間傳來女傭的打呼聲。我極力靜靜地打開拉門,然後獨自一人站在漆黑的房間裡。又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的確是廚房的門口。在黑暗中我像個影子移動約三步,往聲音的方向靠近,就快到房間門口了。拉門就在眼前,外面即是木板的地板。我就這樣挨著拉門,在昏暗中豎耳傾聽。不久,又傳來咯吱的聲響。過了一會兒,還是咯吱咯吱的聲響。我就那樣聽了約四、五回後,推測那怪異的聲音肯定是從木地板左側的碗盤櫃裡發出的。我立刻恢復往常的步伐,往常的氣定神閒,回到妻子的房間,跟她說:「是老鼠在咬東西,放心吧!」妻子貌似萬幸地回應說:「是嗎?」然後,兩人皆安心睡去。
來到早晨,洗完臉去到起居室,妻子拿著被老鼠咬過的鰹魚片,放在我的早餐前,說:「昨夜被咬的就是這個。」我回說:「原來如此啊。」望著那折騰人一整夜的鰹魚片。結果,妻子略帶不滿地說:「如果你趕走老鼠,順便把鰹魚片收拾好,不就沒事了嗎?」此時我才察覺,當時自己若能那樣做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