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我的城市,我的家。
序
序言——義國之恩
剛返回香港的幾年,初相識的朋友,都用留學德國來與我打開話題。香港人留學英、美的多,留學法、德的少,語言障礙是其主,求職困境是其次。民初中國,五四時代,遊學法國德國的中國學者很多,蔡元培三度遊學德國,追隨大師學教育學及民族學。1香港人自小習慣學英文,也很多習慣了英文教學,到英美加澳等地進修,無大障礙,香港的大學也承接英語國家的學術派系與潮流,學成歸來也有校友網絡支援,以方便與實利而言,留學英美是當然選擇,留學法德便成了孤家寡人,遇到親友詢問,不免要自我辯解一番,交代原委。
國人出外遊學,始於唐朝天竺取經學法,所謂取西經,近人之遊學,大盛於清末民初,於國危之時出外,所謂「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多了尼Q之心,少了求道之志。假若明朝已有士人(如徐光啟)隨西洋教士赴歐洲遊學,則近世中國之學問進路,大有不同矣。
五四之文人,分辨遊學與留學。遊學是隨心所至,不求畢業,嚮往某大師之風範或某學院之學風,即興拜訪,興盡而返,如蔡元培遊學德國,徐志摩遊學英國,都不為學銜而往,而是為學問為興趣而往。蔡元培在柏林修習教育學(pedagogy),徐志摩在劍橋寫詩文,都是收穫豐碩。長駐某地,追尋學問,大孕憐芋A決不思退,謂之留學。古人唐玄奘於印度那爛陀寺隨戒賢大師求道,是留學;近人季羨林於二次大戰期間留學德國哥廷根大學(Universität Göttingen)修習梵文,中國炮火連天,也緊守學院,不回故國,護學猶如護國也。1
我之赴德,原是以遊學之情,隨意學習西學,入了哥廷根大學,親炙明師,便有奶ㄕ酉}不還之志,變了留學。
去德國原是機緣巧合。在香港中文大學讀比較文學碩士班,研究中國民間傳奇與筆記小說,用的是人類學(歐陸稱民族學)方法。2讀英文系學士期間,充任法國民族學家李穆安(Jacques Lemoine)的翻譯和助理,於國際研討會,結識了某法國民族學大師,欲入其門牆修讀。可惜研討會期間我因事早走,該大師於會場尋我不得。他回國之後,我想寫信道歉,法文系的馬松神父(Michel Masson)卻婉轉相告,大師近來精神失常,不去為妙。3
我做事不喜強求,赴法留學之事,乃作罷。在大學本科期間,我讀了四年法文精修課程,法文比德文學得好,不去法國,也不覺有何損失。一九八八年,比較文學碩士畢業,應友人岑振業教授之請,帆(旺角亞皆老街舊校)和樹仁學院(北角寶馬山)任教,晚間在佛教能仁書院(深水荔枝角道),都是兼職。終日備課,影印教學文章,批改作業,一年下來,遊學深造之事,竟然擱下。一日情人告知,在中文大學德文系看到告示,說德國學術交流協會(D.A.A.D.)撥出四個獎學金名額,全費資助香港學生赴德留學,修讀博士課程。情人仍在校讀書,代領表格,我隨手填了博士研究計劃,大略是中國民間傳說與西洋比較之類,急就之章,寫得頗為籠統,之後便到灣仔的歌德學院考德文試。考試好簡單,只是將一篇無標點的德文文章加上標點,分句分段,讀出意思,有如中國明清時代啟蒙私塾的句讀之學。我在一九八三年大學本科二年級時期,隨舊情人讀了一年德文,一九八六年研究院時期再讀一年德文精修課程,總共讀了兩年。
一九九○年四月,在德國佛萊堡市的歌德學院修讀五個月的密集德文課程,期間寫信聯絡德國民俗學大師魯茲•賀理克(Lutz Röhrich)教授(一九二二——二○○六),他剛好在佛萊堡大學任教,我欲趁就近之便,親自拜訪,申請他做我的博士指導老師,德國學界俗稱「博士師父」(Doktorvater)。他回信說他在當年退休,推薦我到哥廷根大學找他的得意門生、時任德國民俗學會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