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還能見到你嗎You only live once and once and once.
 
作者: 許瞳 
書城編號: 27252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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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有鹿文化
出版日期: 2023/10
頁數: 280
ISBN: 9786267262382

商品簡介


寫了喜歡的東西、明天可能棄如敝屣。
但喜歡就是喜歡過。
謝謝今天的世界,我們曾經在這裡。

#寫給降生千禧年/疫後一代的生活守則
#許瞳「現在進行式青春三部曲」最終部


本書是許瞳「現在進行式青春三部曲」最終部。首部曲《裙長未及膝》寫十六歲台北女高中對未來的想像;二部曲《刺蝟登門拜訪》聚焦大學新鮮人的主題;做為最終部的《明天還能見到你嗎》,則在疫情的時代脈絡下,思考離開學生身分、面對未來、該如何活著……千禧世代的切身與認同問題。

身為網路原生世代的許瞳,以青春與城市書寫為切角,穿越虛擬、踏出房間、回到真實世界,她記錄家庭、自我與同世代青年的故事,輻射至社會上隱而未現的他者,以及在世紀疫情席捲之下,被籠罩在暴風圈內的青春紀事。

成長讓人有了討厭的人可以原諒,有了親愛的人想要迴避。
生活不是寫作的材料,但寫卻是她活著的證明。
明天還能見到你嗎?或許故事中你能看見自己。

「文學不能助人找到真實,只是打出一把鑰匙,重返當時其中一人的房間。在這個故事裡,鑰匙通向我這版本的世界。如果你順利登入,我會在裡頭歡迎你:幸會幸會,很高興你發現這本書。」——許瞳

名人推薦

「《明天還能見到你嗎》是更加貼近、揭露作者自身的作品,而這裡所收藏的文字,捕捉了許瞳做為獨生女的天寵嬌憨,也捕捉了她初入社會的挑戰與重構。」許菁芳|作家——專文推薦


李筱涵|作家・文學研究者
張瑋軒|作家・《女人迷》創辦人
鄭宜農|創作歌手
蔣亞妮|作家
——明天見推薦(按姓名比畫排序)

作者

許瞳 Hitomi Xu

一九九九年生。寫作始於北一女中人文社會班。國立臺灣大學外文系、倫敦大學學院(UCL)MA Digital Media: Critical Studies 畢業。

出版個人散文集《裙長未及膝》(二〇一七,聯合文學)與《刺蝟登門拜訪》(二〇一九,悅知文化),記錄青春想像及橫渡成長期的領悟。二〇一八年共同創辦《不然呢 Brand New》青年文集,獲貓取廣告公司及統一企業贊助,出版華文圈「十八歲以下」創作者作品,關注年輕世代的青春書寫。曾任紀州庵文學森林、臺灣文學基地駐館作家,二〇一七年以台灣作家身分赴杭州參與「兩岸文學對話」。曾於 TEDxYOUTH、《聯合報》年度女性專題等場合公開演講。書評、散文作品及影評見刊於《聯合文學》《幼獅文藝》及 BIOS MONTHLY。

目錄

推薦序 獨生女入世 ◎許菁芳
自序

A for after life
生活守則
我們的海豚飯店
實實踏入,穩穩走出
破盤迷因宇宙
俄羅斯方塊
斑馬
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B for bedrooms
金魚還活著嗎?
自己的房間
齊東公園
小弟
想像似顏繪
我不想要新冰箱
溫州大混沌
時機的問題

C for crossroads
在同事不知道的宇宙當個搖滾樂手
市民大道高架橋下
天堂的碎片
無法分食的日子
馬莎百貨的油蔥酥
Tomorrow never knows

P' for (post-) pandemic
塊狀的時間
彼時,此地。
靜寂的一年
人生整理術

致謝

序/導讀

推薦序
獨生女入世
◎許菁芳(作家)

讀許瞳的最新散文集,感覺有點朦朧,有點勇氣,也有點喜悅。作者將這第三本散文集定位為「現在進行式青春三部曲」的最終部,從高中青少年的《裙長未及膝》,到大學新鮮人的《刺蝟登門拜訪》,再到這本離開校園逢大疫的作品,確實可以讀到一貫的青春氣息,但也清楚見證少女成長的軌跡。在我讀來,《明天還能見到你嗎》是更加貼近、揭露作者自身的作品,而這裡所收藏的文字,捕捉了許瞳做為獨生女的天寵嬌憨,也捕捉了她初入社會的挑戰與重構。

做為讀者,我感覺本書之編排是愈讀愈親近,文字的能量是愈往後愈清晰。這或許是編排細心,也可能是無意巧合,但總之閱讀經驗鏡映了本書記錄的青春過程。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愈走愈清晰的——清晰之意,未必是明白了什麼,通常是接納自己不明白什麼,而願意肯定自己手上所有。我特別喜歡的篇章,無論是寫實或虛構,或兩者交織,都可以讀出作者真實活過的痕跡。作家王宣一曾在《國宴與家宴》裡轉錄英國食譜作家伊麗莎白・大衛(Elizabeth David),説人人都知道只有一種方法可煎出完美的蛋卷,就是自己會的那一種。我感覺文字也是如此,人人都只知道一種寫作的方法,就是他會的那一種;而文字力量的來源更是如此,每個作者也都只知道一種召喚文字魔術的方法,就是自己用心寫的那種。許瞳的異鄕生活,無論是生病或者做菜,都有真誠的能量;許瞳寫人物,無論是旅日或旅美,都有折射出來的體悟。所以好看。

我也喜歡許瞳往內挖掘自己,展現獨生女的美好。全書談爸爸媽媽多次,爸爸丟沙發倒垃圾教做菜,媽媽帶雞湯陪流淚分享寫作目標,爸爸媽媽喜歡看《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爸爸媽媽會帶食物飲料來餵食,在喊痛的時候蜂擁而上給愛。是因為獨生女被愛,被當作世界的中心,所以入世時,世界的排列組合令人感同身受——長大的體悟很奇異,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但離開世界的中心之後,一場探險正要發生。於是少女(或少年)跨越邊界,開始測量自己與世界的距離,打造自己的祕密基地,並評估、最終認同自己新的位置。許瞳身處旅英台灣人之中,發現了自己生長出不一樣的定位:「大概也像路邊攤的三色蛋,或者排骨飯附的醋醃小黃瓜,不是倫敦歷險記的主人公,卻至少能當個炒熱氣氛的小配角。」

從世界的中心到炒熱氣氛的小配角,這是很大一步。若讓我說,我是覺得,沒有出色的醋醃小黃瓜,再好吃的排骨飯也終有遺憾。人生若要自立,到不惑,甚至知天命,那都是不斷認識自己是小黃瓜、是番茄炒蛋、是三色豆,或者是炸排骨、滷排骨、糖醋排骨,甚至是蘿蔔絲餅,水餃,還是牛肉麵。悲劇是認不清自己是配菜、主菜、小點,還是附餐飲料。悲劇也或者是,當你是獨立品項的水餃,你誤以為自己一定要跟著牛肉麵才有前途。而喜劇是無論自己是什麼,都欣喜抱團,共同成就別人生命中美好的用餐體驗。

做為共享相似生命經驗的「前・少女」,再讀我也曾經走過的街區與路徑, 以及再反思曾經流離的異鄕都會(島國的女兒前往megacity都是一場脫皮蛻變),我感覺到多重宇宙,以及多重宇宙的重疊。不只是我,眾人都曾經是少女入世。少女入世的宇宙看似只一個,但幻化出去,也是千千百百種。幸好這世界很大,不僅容納得下所有少女的宇宙,也歡迎千百種少女宇宙。

祝福許瞳的宇宙盛開,所有次元皆閃亮。人人都是老天的寵兒,而獨生女尤其是生來要獨享眾多關愛、焦點與美好。帶著這樣的美好入世,還有很多創作等待發生。

自序

我從前沒有想過,故事經常不是從頭開始的。論文的概要、書本的序言,甚至電影的開場鏡,通常都是素材完成拼貼與修剪後,才回頭綴上的開場。以前我多麼受故事裡的秩序與連貫所感動,長大嘗試寫作後,才發現文學往往是偽裝成伏筆的事後諸葛。但我知道這不是詐欺,是作者唯一能對時間做出的小小反擊。

如果這是場復仇,我想了解散文是什麼樣的道具。

在倫敦認識了一位小說家,她的繼子在十八歲的某個如常放學後,和朋友去炸雞店耍廢,卻在店門口捲入幫派械鬥,無故遇刺身亡。那之後她開始猛寫懸疑和犯罪小說,不是為了poetic justice,而是想「把生命一切困惑都寫開」,從各種角度重返現場。作家在小說裡就是神,創造小小人演沙盒遊戲。相對地,散文家是自導自演,在自己的房間裡剪輯塊狀時間。

殺時間、殺仇人,紙上談兵再自刎;不寫的時候就製造問題,然後解決,撰寫結案報告。有時我以為劇情得要推進,生命才會持續。但這可能是因果倒置。才剛開始寫作時,媽媽曾經對我說:「第一本書表示你能寫,第二本書證明你願意寫,第三本書以後則要回答你想寫什麼。」我像在駕訓班考場內和路駕,一心一意要通過前兩關,謹言慎行左右看,等到跨越再寫一本的關,拿到虛擬的駕照,才發現路上交通一團混亂,我也沒有想過接下來要去哪裡。坐在悶熱的駕駛座,我打開新筆記本的第一頁,什麼事情値得寫?散文是一種將人與作品擺得很近的文體,黃麗群說是「普通,然而貴重」。無非是人存在的最佳狀態。什麼樣的人値得活?

可能是受過苦的人、為某種技藝奉獻一生的人,兩者的交集才有資格寫散文? 所以我默禱,蹲低才能跳高。寫完第二本書的二十歲,放下紙筆出社會,去求職再失業、去戀愛再分手,延畢時申請研究所,過一個階段就搬一次家。我的問題都是自找的,事還沒做完就在想等等要寫什麼,結果歹戲拖棚,瘟疫從四面八方襲來,稿子和案子都喊卡,給我回去你房間。

我們在家工作,蹲太久直接躺平在地。躺在房裡的時候,記憶才開始返潮,壁癌碰一下就剝離,露出當時晦澀的塗鴉。放了一陣子的符號現在可以編故事,我終於打開電腦,開始組織二十歲以後的田野筆記。這幾年我有了討厭的人可以原諒,有了親愛的人想要迴避。這些都是成長,知道愛與恨是一體兩面,知道生活不是寫作的材料,但寫是我活著的證明。散文是我的器官,儘管它們在作用時並不知道彼此的功能,現在我只需要小心地把四散的拼成一具身體。

換句話說,你手中這本裝訂整齊的書,就是這幾年我記憶的縮影。她直到此刻才將擁有名字、第一次看鏡子裡的自己。

命名之前,得先要整理,把作品和自己抽離開來,加上追蹤修訂。寫新稿子不難,耗神的是修改舊檔案,讓敘事風格維持一致,還原故事時間,最好還能相互呼應。在這本書的寫作期,我活在瀏覽紀錄裡,記憶跑馬燈像螢幕錄影,在交叉比對手機備忘錄、相簿照片,背景循環播放狗博士(Dr. Dog)的〈Where’d All the Time Go?〉。然而計畫時常趕不上變化,還沒寫完心儀團體的成長故事,他們就不歡而散。我於是刪去魯莽的形容詞,再把黑名單上的人名都「馬」掉。完成以上作業,天都已經亮了,人們紛紛回到街上,話題在補完之際就過時了。我把「昨天、這幾天」一一置換成「去年、第一次」,過去式多了一些優雅、少了一些驚喜,但可以把傷害盡力降到最低。無限感慨,我竟然是這樣理解故事並非線性,繼而戒除進行式的寫作。

寫到這裡,外頭的人第一百次敲門問,你好了嗎?我整理檔案夾、拔出硬碟,無論如何,至少我準備好講這個故事了。但在排版裝訂前,我想先去找這故事裡的其他人,徵詢他們的知情同意。
於是我久違與朋友們單獨約見面。脫口罩、喝咖啡,我們其實才隔一下子沒看到彼此的臉,見了面總是很急又害臊地問你那邊怎麼樣。我想不出什麼好答案,很多大事情發生得太快,咻一下膨脹又爆炸像沒有過一樣,眼睛卻花花綠綠很多殘影,被問也不知從何答起。只好遞出文章,請他們幫我看看。

很多文章一開始是做為情書寫的,事到如今卻變成道歉信。很多人看哭了,說我不寫他們早就忘記了。哭完一半人氣得走了,道歉有用的話,世界上還需要警察嗎?另一半人笑著抱我,如果記憶靠譜的話,世界上還會有作家嗎?他們認真替我核事實、補充想法,沒有人試圖阻攔。無論讀了文章是哭是笑,我們各自的喜憂都依然只能是自己的。故事之外,時間仍然繼續。

文學不能助人找到真實,只是打出一把鑰匙,重返當時其中一人的房間。在這個故事裡,鑰匙通向我這版本的世界。如果你順利登入,我會在裡頭歡迎你:幸會幸會,很高興你發現這本書。這是一份網路原生世代穿越虛擬、踏出房間、回到真實世界的觀察報告,形式是散文,而觀察對象是我自己。雖然說的是我的故事,但既然我們極大可能共享同個場景(二〇二〇後、疫情、混合情境),或許你也會從中看見自己。

在我們一起出發,穿越前方已知的冒險前,我也想告訴你,在打開門之前,故事總是一團混沌的。身處時間之中,誰都會感覺滿身泥濘,但是如果繼續下去,總有天當我們離開這個維度時,就能看見自己描摹的符號,然後為之命名。大多時刻,我只是相信著、為著見證這樣的時刻而書寫。

至於我想像的符號? 如果可以賦予我的散文一種形狀,我希望它是俄羅斯方塊裡的「S」字形。
你不會希望它剛開始就掉下來,因為它會在第一排留下一個難看的空格。但當方塊積了好幾排,它卻能轉來轉去填補邊角的縫隙,一口氣消去兩大排,並留下頂端一顆小方塊,像在提醒它曾來過。時間會持續堆積,改動一切的形狀,「S」字偶然出現,清除所有暫存,讓記憶在消失前顯現一切意義。

對我來說,散文大概就是這樣的東西。

試閱

【內文試閱一】

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如果明天就要失明,最後你想記住怎樣的風景?

  新冠肺炎疫情剛在台灣蔓延開來的二○一九年,我讀了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的小說《盲目》( Ensaio sobre a cegueira ),寫某個小鎮突然出現一種接觸式傳染的眼盲症,在極短時間內奪取了所有人的視覺。即便沒有病痛,失明卻引發失序,情感承諾、道德審美與人性尊嚴隨之消散,文明四分五裂。讀到這個故事的那陣子,我的生活遠近處都正經歷前所未有的變動,於是我能明白人類是何其脆弱,看似豐饒穩固的風景,只要抽去一個元素就可能硬生生崩解。

  從那之後許多人用各種角度談論疾病:看遠的人說流行病是歷史循環的一部分,災變之中也有生機;看近的人為天人永隔的親人哭泣,談論伴隨死亡浮現的懊悔與悲憤。那陣子的我對一切都消極又困惑:人們是那麼自我矛盾,既擔心時間不會再前進、又害怕一切總有天會改變,使得小時候憧憬過關於「永遠」的願景,現在信口說來都像髒字或詐欺。

  十八歲的我,曾經像漫畫《晚安,布布》裡的愛子,想要親手找到永遠不改變的東西。在遲到的叛逆期,我曾那麼偏執挖掘身邊大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四處奔走尋找電光石火,媒介是戀愛感情和書上道理。當時來自異鄕的初戀男友給了我開疆拓土的可能。我踏出家門,與他在無聊台北打造祕密基地,他負責看見、我可以翻譯。都市的新陳代謝帶來許多焦慮, 於是我們一同遊走許多地帶, 兩雙紀錄的眼睛有許多故事想要轉譯。

  在我發現只屬於兩人的風景時,我是那麼引以為傲地希望能永遠住在這個世界裡。

  記得有次我們瞞著家裡去了高雄,下榻在市郊稍遠的港口附近。半夜兩三點醒來,男友提議出門散步去看海。海在夜裡是全世界最觸手可及的黑洞,規律的波濤給人安全的錯覺,實際卻是一處柔軟的凹陷,要把一切吞入另一維度。海是誕生與死亡、恆動的永恆,乘載卻也能隨手摧毀掌中世界。坐在男友身邊看高雄燈火通明的橘子海,發現初戀之於我就是乘載陸地的水體,我沿著對方話語的邊緣為自己畫出新的形體,如此親密貼合,卻忘記佛洛姆( Erich Fromm)說過:「我之所以被愛是因為我是我之所是。」

  可是身體與靈魂的界線,當然會隨成長變形擦撞。因此這段關係結束之際,在同一座城市換了住處、朋友、語言的我,失去兩年來藉以觀看世界的一半感官,自認喪失了表達的能力與必要。初戀的終結之於我的二十歲,可以類比為新冠肺炎之於二十一世紀,齊頭並進的兩個世界,同樣具摧毀性且令人心灰。既然沒有什麼是不變的,那又何必費心謄寫?

  行屍走肉了大半年,我什麼都不寫、什麼也不甚關心。假死狀態溫軟地持續著,直到大三那年一次眼睛受傷的烏龍事件。

  那是夜裡又失眠,習慣睡的我正用力蹭枕頭味道,左眼卻突然傳來一陣穿腦刺痛。黑暗裡對著眼睛又擦又揉,刺痛卻不減反增,嘗試睜眼卻視線朦朧,眼膜突然腫脹像玻璃缸,彷彿就要滑出眼球。我淚流滿面、心跳飆升,夜半穿著睡衣驅車掛急診。三點的夜車裡,我仰頭瞥向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橘色路燈,焦慮思考各種最壞狀況,心中浮現許多後悔,自己還沒仔細端詳世界,列不出失明前想記得的四十七件事情。

  後來趕到醫院,好整以暇的大夜班眼科醫生從我左眼夾出一根粗黑健壯的睫毛,原來只是睫毛倒插造成的眼膜破皮,幾天就能自行痊癒。我為自己的小題大作羞愧不已,卻也才在那瞬間發覺,如果真如傳言說,後天眼盲者的夢裡只會出現失明前見過的事物,那麼如果意外失明,我不想要此後的夢境永遠停在失戀的二十歲。

  若是如此,我就必須繼續看見,保護肉身的眼睛、保護靈魂的眼睛。我們每個人都有靈魂的眼睛:思想、畫筆、言語和情感,或者我手中的筆。寫作是跨越恆動與永恆的方法,讓世界的片斷可以進到夢境裡,變成小小的、對抗生命變化的抗體。

  我想起初戀曾向我轉述過的一個畫面:我們所愛的日本前衛藝術團體Chim↑Pom曾在新宿歌舞伎町的廢墟,辦了一場名為「また明日も観てくれるかな?~ So see you again tomorrow, too? ~」的展覽。 該棟卡拉OK與拉麵店結合的大樓,最初是因一九六四年東京奧運觀光振興潮所建,展覽當時則因二○二○年東京奧運都更而將被拆除。Chim↑Pom在被怪手挖開的鋼筋中央擺了一台電視機,循環播放著日本國旗與國歌的影像。撇除政治與民族的隱喩,這樣的場景設定使我想到,儘管峰迴路轉的歷史充滿諷刺,短暫存在的空間都是時間的載體,從中產生的故事能顯現兩者的有限與永恆。

  你明天還會再來看我嗎?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初戀後的那半年,或許我就是那棟被挖開的娛樂場所,心裡還有許多出不去的故事在徘徊,故還無法想像明日的風景。無法自在前行時,寫作是一種出走與治療。假失明事件過後,我為了自己重啓寫作:許多東西儘管不再能看見,卻仍謹記自己曾看過的事實。沒有什麼風景是永遠的,這是哀悼,也是福音。那些記憶中過去版本的世界,是引導我們走向下個時空的麵包屑。

  二十三歲的我,停停走走地寫與活,過去與今日的差異變得不那麼重要,我不再舉槍威脅要堅守特定版本的世界,少了些強烈的喜歡與悲傷,卻還不至於麻木。無論未知或想要守護之物,我都得睜開靈魂的眼睛才能繼續看見。

  前陣子很喜歡的影集《終極後人生》(After life )裡面有句台詞說:「You’re in pain. But the thing you lost is the same thing that can sthat pain.」雖然世界會一直變,也不知道哪天我們自己也要不見,但我們會一面努力、一面對答,雖然不知明天是否還能見到面,但謝謝今天的世界,我們曾經在這裡。

 

▲後記:「明天還能見到你嗎?」是三年來生活寫作的時時自問。這篇文章一直墊在書稿檔案夾最底, 從二○一九年起筆、 二○二二年末才完成,原因不是因為背後思想多複雜,只是每回開了檔案看著標題,心中浮現的都是不同晴雨悲喜的回憶。後來這份檔案成了寫正文時的備忘錄,容納過無數塞不進正文,但不寫不放心的語句。三年來內文隨著時間幾乎全被汰換更新,但標題成了容納書稿的檔案夾名稱。「明天還能見到你嗎?」也是我與文字的對答,從二十走到二十三歲的我,發現沒有什麼是永遠的,今天寫了喜歡的東西、明天可能棄如敝屣。就算世界無法如如不動、回頭看都是尬後悔,但喜歡就是喜歡過,可以留下努力的痕跡。

 

【內文試閱二】

馬莎百貨的油蔥酥

  移居倫敦留學後,才知道臉書上有台灣人在世界各地的生活交流版。我被拉進「台灣人在英國」社團後,每天也會看看版上大小事。上頭資訊從結婚移民辦簽證,到免費送沙發、收費改論文,還有網友鉅細靡遺地對英國超市食物及手搖評比。做為天龍國長大的網路世代,我多年潛水大學交流版、二手拍賣社團、大台北租屋網房東盡量PO,自稱見過各種買賣周旋謾罵,卻還是到去到倫敦、聽聞社團上無奇不有的疑難雜事後,才體悟大城市的居大不易,以及台灣人的龐大熱情與毅力。

  我對政論或鬥嘴不感興趣,卻愛看網友閒聊廢事。去年心目中最佳美文,是網友評比十種英國牛奶品牌(最濃醇香的鮮奶要去平價超市Tesco買,而非乍看高級的瑪莎百貨〔Marks & Spencer〕)。近期關注的則是一則大哉問:「有什麼東西帶來英國能省到錢?」條件是要不占體積、可以自己慢慢用、具有稀缺性。除了美好回憶和保險套,許多偏門留言也引起網友共鳴,其中包括小包面紙(英國人鼻子過敏時,難道只用粗糙捲筒衛生紙應付?)、乾香菇(沒一個亞洲超市牌子品質能媲美大稻埕)、橡皮筋(畢竟在台灣去趟市場就能一直免費拿)、薑片(感冒煮粥熬湯的冬季必備),幾十則迴響中,最多人按讚認同的品項是「油蔥酥或蝦米」。據說瑪莎百貨的炸洋蔥酥、大型亞洲超市的紅蔥醬味道已經近似,但香味、口感仍比不上台灣。

  我默默筆記,邊想起自己平時不是個吃得很台的人,以前甚至不太做菜。是到倫敦為求生存才突然開啓料理開關。一來帶便當能省錢省時,二則發現運動跟煮飯,是寫論文之餘最療癒的娛樂。頭痛眼澀的時候,果然邊豬五花、邊聽滅火器的〈島嶼天光〉最紓壓,可以短暫忘記火燒屁股的論文與求職焦慮。

  英國的人文藝術碩士時程僅一年,從全球各地雜沓而至的同學,大多不是為了讀書,而是懷抱野心,來這裡找工作、移居地。在這個變動的年紀,各種台灣人的社交聚會裡,大家的話題總是圍繞職涯規畫和金錢考量,時常說得幾家歡樂幾家愁,手裡沒了氣的淡啤酒也愈發難喝。這種時候,總會有人不經意端出食物話題,聊聊英國的難吃料理、想念的家鄕菜。當發現在座眾人都數幾個月拒吃炸魚薯條,距離就會瞬間拉近。台灣人講吃的時候眼睛是雪亮的,比起分享自己拿到了幾間面試通知,我感覺大家更愛辯論飲料店的珍珠口感——邪門歪道的草莓牛奶加白珍珠——讓台灣小孩在倫敦團結起來。

  在英國度過的小年夜,系上唯一的台灣同學邀約各路同鄕人一起在她租屋處吃飯。入場規則是人手一道台灣菜。繁忙週五夜,原以為大家下課下班會叫外送交差了事,沒想到每個人都卯起來煮,把小客廳變成流水席:桌上從熱炒攤蔥爆牛、蝦仁蛋,到佛跳牆、剝皮辣椒雞等年節大菜都到齊,甚至出現麻辣鴨血、香菇油飯、手工芋圓。我在台北還不曾吃過如此豐富的一餐。十幾個素未謀面的台灣人,聽著周杰倫專輯《最偉大的作品》端著碗筷,不用十分鐘就熟絡起來。

  每個人來到這張餐桌前的路徑都大不同。懶得自我介紹、講年紀也怕尬,大家於是就拿菜名當代號,聊起今天帶來的料理與背後故事:穿得一身黑的剝皮辣椒雞,是主揪同學的前主管、某知名時尚雜誌的編輯,工作幾年來讀數位服裝設計。她性格隨興優雅、出招不手軟,下午就先提著一隻雞去借鍋子燉湯,順便指導前實習生做了一道涼拌小黃瓜。大家滿頭大汗提著鍋碗趕到時,她已經好整以暇坐著喝啤酒,看雞湯一上桌就被搶光。剝皮辣椒雞經歷過職場淘洗,卻還有讀書熱忱,認為換個位置更能留在時尚產業。職涯像品味需用時間熬,大概跟湯一樣是辣盡甘來、骨肉分離。

  鄰座寡言溫婉的女生是佛跳牆。報菜單時她自謙這鍋年菜是倫敦風味不道地,我們卻從鍋裡撈出過油起炸的芋頭、丸子、鵪鶉蛋,湯頭的蝦米、香菇也煮透入味。過去連哪間亞超有賣蝦米都不曾留心,眾人對於她蒐集食材的功力讚嘆連連。原來佛跳牆主修文化人類學,有學者的實事求是與處處留心。她大學讀經濟,這幾年投入尼泊爾的兒童教育,愛山脈更愛當地社區。暫離組織來讀碩士的目標,是為申請尼泊爾當地大學的博士。她發現外來組織難以深入所關注的田野,所以正重新定向能駐紮當地的角色。

  我火候不,是個初出台北的應屆畢業生,宿舍既沒瓦斯爐也缺湯鍋,於是選擇做一口電鍋就能搞定的三色蛋。三色蛋是路邊黑白切的偏門品項,歪頭一想卻等同西方派對的下酒冷菜。這是許家招牌菜之一,我爸親授兩頁A4食譜:買皮蛋、鹹蛋、雞蛋各一盒,與蛋液一比一比一,將鹹蛋白極碎,和生蛋白鋪平,均勻拌入碎皮蛋,加入極少的水與高湯塊,先蒸一回到表面半乾。接著鋪平打散的蛋黃液,鹹蛋黃要切塊整齊排列在上,再蒸一回至全熟,放冷藏冰鎮隔夜。老爸交代,蛋白蛋黃厚度分配最好二比一,顏色務必黑白黃分明,滋味賣相才有底氣。三色蛋簡直像提拉米蘇,沒什麼難度只嫌費工。

  三色蛋上桌,許多人一不可思議,吃過一輪前輩料理人們出的大菜,冰涼鹹香的三色蛋起到開胃作用,傳了幾輪就默默見底。座上的路邊攤同好讚許道,三色蛋是切滷味時畫龍點睛的小菜。我們繼續聊台灣小吃有哪些莫名其妙的關鍵食材。有人說買鹹酥雞必須要有誤入油鍋的鑫鑫腸,我則表示大埔鐵板燒的重點是巨量炒豆芽。談笑吃喝間,突然感到在此城市的這客廳裡,我的定位大概也像路邊攤的三色蛋,或者排骨飯附的醋醃小黃瓜,不是倫敦歷險記的主人公,卻至少能當個炒熱氣氛的小配角。

  我就像自己的料理,偏愛當場上的配角,仗著初生之犢的無知與好奇,沒有包袱地吸取他人的經驗値。我在倫敦讀數位媒體文化研究,一個半腳跨入科技圈的人文學科,班上有踏過各種道路、懷抱各種動機來讀批判理論的智識者。系上要好的烏克蘭同學是資歷超過十年的公民記者,戰爭爆發後拿國家資助的獎學金,來研究如何用開源技術對抗俄國資訊戰;年輕的伊朗裔美國女孩每天跑紅毯、寫影評,未來想進影視圈,從電影倡議中東世界女權。在這些懷抱理想與硬實力的同儕跟前,我有時竟感到自卑或嫉妒。做為缺乏強烈身分認同、生命任務的職業學生,就算蜻蜓點水蒐集了許多觀點與技能,卻找不到非如此不可的使命。

  或許再早一些,我就會不疑有他地走廣告或當記者。但在資訊漂浮的網路羊水裡,我們這世代的文組小孩,在選擇以前就先瀏覽過相關的批判與心得,為了反抗潛藏的社會輸送帶,很常時候選擇從情感著手,為真正動情的表演或概念發展自己的研究興趣與人格。矛盾的是,即便胸懷理想,思想操場卻常需要准考證才能入場。我在師長許可的條件下選擇性叛逆,結果經過十五年調教,成為一個不上不下的考試機器。學才藝、讀人文經典、接案兼差,身上看似特別的技能點,其實都太抽象且可轉移,缺乏一個串連的核心,像是蒐集十種螺絲釘卻沒有起子。我們把人生戰場想得太華麗,其實每個人都只是認真握好手中工具,幫自己蓋一種生活而已。

  想在哪裡、過怎樣的生活,是個奢侈也迫切的議題。可能是小時候看太多遍《魔女宅急便》,有魔女一定要修行才能長大的幻想,認為落腳處要經過迂迴的道路才會找到,且任何一位置都不能久待。

  在一切靜止的疫情世界,我一邊延畢、一邊實習賺外快、一邊申請研究所,狀態就像不收行李、整天聽氣象預報的魔女琪琪,三心二意又坐立難安。等研究所放榜的那陣子,我正在信義區一棟共構辦公大樓上班,每天瞎忙八小時,只有中午最期待去二十四樓的便利商店,坐在冷凍食品櫃前的單人座位吃佛蒙特咖哩。因為右手邊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信義區,看得到延吉街上大學同學家的屋頂。不久前的跨年夜,我還站在那塊鐵皮上,指向這邊說以後要衝上樓一探究竟,此刻我彷彿已攻頂,卻等不到幻想中的罐頭歡呼加掌聲。接到第一封研究所錄取信的那天,我坐在疫情間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跳出畫面的郵件通知像日本綜藝「惡作劇之王」,向我高舉「你被整了︕」的牌子搭配音效,有人獻上珍珠板印刷的巨幅機票,拍拍我的肩膀說:「時候到了快出發︕」我的心像日劇最終話那樣用跑的去機場,衝進象徵未來一片白的鋒芒中。

  我心想,在這些山那些海之外,一定有屬於我的冒險在等待。去到遠方,我就可以丟掉考試腦和各種枷鎖,找到前所未有的知識和機會。這些臆想不算錯,實際去到混亂倫敦大都會,確實解鎖了各種非典型的人生腳本,可是不管在哪裡,生活的任務都不能單日攻頂。到倫敦之後,我四處當志工跑活動、想要知道大家的職涯途徑。某次我在一個以住家為主題的博物館打工,認識了館方一個讀完策展、求職兩年剛開工的姊姊。上班時她在展廳娓娓道來十七世紀起的英國居家文化史,下班後在限時動態發她漏水的半地下室公寓。我們偶爾約在博物館附近吃午餐,她說英國的稅好重,薪水再好,扣一扣也跟房租雜支打平。可是光是能自給自足地在這裡,她已經感到惜福且開心。長大不是總有一天,而是一天一天又

一天。我們出走的那個家,不會因為距離而變形或消失;同樣地,在這裡的住處,也不僅是原本人生的投影而已。

  與博物館的姊姊走在像是IKEA樣品屋的展間裡,我不停思考著,在台北或倫敦的房間裡,能使我感到安全或不滿足的都是什麼呢?要能活在當下,非得要經過失而復得的歷程嗎?又或者,是我在成長的路上見樹不見林,將一切過程當作心中美滿大結局的投影? 想想小年夜的那攤留學生台菜,我還沒有自信能為哪道料理代言,在這座城市也還沒找到精準的調味。但至少為了試菜熬夜剝蛋的我,在混合三色蛋液的過程中,重新測量了自己、此地與家的距離。心中浮現各種想望與嘴饞時,我們想談的不是遠近或相異,而是確認自己現下帶著什麼在這裡。無關乎台北倫敦,這場評測都會持續進行。

  話說回來,我在那篇去英國要帶什麼的社團貼文下,留言提議的是紅色塑膠繩。比起保鮮袋或密封夾,塑膠繩是千年不壞、什麼都能綁的偉大發明。

許瞳 作者作品表

明天還能見到你嗎You only live once and once and o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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