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通訊
 
作者: 崎雲 
書城編號: 27546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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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 2023/12
頁數: 240
ISBN: 9789864063949

商品簡介
詩人崎雲首本家族紀事散文集,本書收錄時報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獲獎作品。

▍2023年時報文學獎散文組首獎 ▍
原諒疾病、原諒自己、
原諒妳,我的母親。
原諒一切善惡的有涉與無涉、有心與無心。

▍與時間、神佛對話──
▍2023年時報文學獎散文組首獎
▍詩人崎雲首本家族紀事散文集

生與死的間隔,慶祝與哀愐的間隔,
虛幻與真實的間隔。
諸此在敗壞中的敗壞,我鈍……

母親蓮仔思覺失調症發病,時而暴怒憂傷,時而幻視幻聽、時空錯亂。當母親像小孩含著淚在親人懷中入睡,他想著,我也曾希望自己能夠這樣安然躺臥在母親的懷裡。
一場地震後,他在倒塌的建築物前舉起錶,右耳聆聽時間,左耳聽苦難的人間,直到第七日,終於等到表姊一家四口的身影。父親為撐起家計積勞成疾,他捐肝給父親,讓自己沉默的一部分為父親提供守護。
詩人崎雲以節制安靜的筆觸,書寫家族記憶與周身病事,其間有困惑眷念,亦有和解與頓悟。病苦死別之前,他不與神佛對峙,而與時間說話,任時間說話。

※本書收錄時報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獲獎作品。

//

原諒疾病、原諒自己、原諒妳,我的母親,
原諒一切善惡的有涉與無涉、有心與無心。
在彼刻,似乎疾病所帶來的痛楚已與我倆無關,
與天地無關,與諸神無關,
與業障冤孽與種種遁伏的妖鬼魔障無關。
只覺得身心安然,當下的彼此乃彼此的護守,
我們相互看顧著,
而左手臂上的那一顆痣仍然清晰可見。
──〈連心痣〉

//

★ 收錄文章獲獎紀錄:
〈蓮仔〉獲2023年第44屆旺旺時報文學獎首獎
〈夢中通訊〉獲2022年鍾肇政文學獎散文副獎
〈靜物之聲〉獲2022年吳濁流文學獎散文佳作
〈遺事〉入圍2022年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組決審
〈水琴〉獲2020年第10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人間佛教散文佳作
〈水問〉獲第2018年第8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人間佛教散文佳作
〈連心痣〉獲2012年懷恩文學獎社會組優勝


★作家齊聲推薦

羅毓嘉(作家)
__專文作序

吳妮民(醫師、作家)
孫梓評(作家)
崔舜華(作家)
郝譽翔(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
廖梅璇(作家)
__一致推薦

「最好的詩人,他們的詩總是與他們散文裡頭的殘酷與慈悲互文,自剖,自成,自證。《夢中通訊》就是這樣一本,與詩集《諸天的眼淚》,必須一齊讀完的散文集。」──羅毓嘉

「常人與眾仙不分,父身與子體借換,崎雲出入現實,寫出理性與感受間層層細密褶襞,以詩化的語言,貼近難以形容的生命情狀,將憂傷沐洗出清明輪廓。」──廖梅璇

「崎雲以詩人精緻的意象,在生命、疾病、肉體間流轉思索,面對苦厄大難,展現了無比的溫柔與堅毅。他觀心、內省的文字,似木質之安靜,彷彿苔之深沉。」──吳妮民

作者

崎雲

本名吳俊霖,1988年生於臺南,新竹教育大學中國語文學系碩士,現就讀政治大學中文所博士班。
曾獲時報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優秀青年詩人獎、第三屆周夢蝶詩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創世紀六十周年紀念詩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X19全球華文詩獎、國藝會創作補助以及各地方文學獎等。
著有詩集《諸天的眼淚》(寶瓶文化,2020)、《無相》(斑馬線,2017)、《回來》(角立,2009),散文集《說時間的謊》(臺灣東販,2019)。

目錄

作家聯合推薦
【推薦序】與諸天的眼淚在夢中通訊 ◎羅毓嘉
【自 序】鈍根通靈

輯一 遺卻之物
無盡意
連心痣
附會
神意
水問
回家

輯二 並蒂蓮
如在
蓮仔
徵兆
遺事
娑婆訶

輯三 沉默的器官
木紋之心
水琴
雙眼如幕
靜物之聲
夢中通訊

●被留下來的
冬日望海

序/導讀

【推薦序】
與諸天的眼淚在夢中通訊
◎羅毓嘉(作家)

最好的詩人,他們的詩總是與他們散文裡頭的殘酷與慈悲互文,自剖,自成,自證。
《夢中通訊》就是這樣一本,與詩集《諸天的眼淚》,必須一齊讀完的散文集。
崎雲先前的詩集《諸天的眼淚》當中,那些沉浸於宗教的吟哦與慈悲,苦與死,病與難。我讀詩的時候總想著下次見到崎雲的時候,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他──問他,你要如何以宗教證成詩藝?你要如何證成,文字是可以超越人世的苦難這人間的輪迴?當人問起這首詩的「本事」,你要如何解釋一切?
你要如何說,是世間的混沌洗滌出了你的澄澈?
我很想這麼問當然我想這麼問。但其實,其實我和崎雲稱不上有什麼私交。是以《夢中通訊》,崎雲的這本散文集,幸與不幸,為我們揭開了整本傷痛的歷史之所在,他清雋的身形背後那在政大木柵山坳裡給風吹起的髮絲之瀟灑背影之下,那所有的故事。

//

崎雲見到我的時候總是非常含蓄,且節制地喊我,毓嘉學長。
我與他交會於詩。但幾次在政大的校園裡頭相遇的片刻,我總覺得,他其實才是我的學長。而我是那種比較張狂的,不受控制的,妖冶的,學妹吧。某次,在校園當中,我評完了政大的道南文學獎正要離開校園的時候他喊住我,「學長,」他那麼穩重,安定,垂眉微笑,並遞給我當時他甫出版的詩集《無相》。
也確實是從《無相》之間,崎雲的詩作──是那麼內省地輕輕揭開了人世之苦,難,病,厄,而我們所能擁有所能形容「這些」的詞彙都尚嫌太少太少的「這時」,那裡才有了生。生之困窘,生之吞忍,生之,低微。崎雲的詩,是從那裡頭開始的。
而其實,讀詩的時候,我並不知道。
我以為是一種神性之苦,我以為,那是追取悟道之苦。我以為,那是──那麼一個與我完全不同的詩人,在追索著「什麼」之苦。讀《夢中通訊》的這幾天,我失去了一個朋友,因著一場意外,一個篤信基督的朋友在基督的同志社群當中竭力拓寬著宗教與同志社群對話空間的朋友,離開了我們的那個夜晚。我問,有沒有神?如果有,為什麼祂(媽的)要把這麼好的人,在這麼早的時候帶走?我問。當然,但當然,沒有答案。
羅智成在《諸天的眼淚》推薦中寫了,「以佛學或道教思想為基礎的冥想經驗,卻傾向把某種最深刻的體悟排除在文字表達之外。因此以詩證道像是一個僵局,除非你找到詩本身的率性、反語言性或反慣性語言的禪性。」
我偏要說,正是因為崎雲不僅寫出了《諸天的眼淚》,而在《夢中通訊》裡頭,我們終於知道,他思覺失調的母親,那生活飽受困頓煎熬的父親,那位他必須捐出一部分肝臟的父親,這些,都是崎雲本身的,神性。
崎雲不怨。不恨。他質疑,但他垂眉。他躺上手術臺。他綁縛母親。給母親吃藥。
他聽任鄰人錯誤的指摘而他吞下那些。
他。
承受所有傷害。
我又想起崔舜華給崎雲寫過的文字──「病老之苦,求之不得的苦,無愛之苦,清貧與勞動的生活之苦……值得深究的是詩裡面並不索求太多的離苦得樂,亦無諄諄誘導之意,他的詩之所以充滿了生的力道,而非悟的枯索,是他用力地於每句詩行之中當下證苦、即苦、整個地浸泡在苦裡,使苦中有愛,而愛正恰恰足以消解一切苦厄──」

//

崎雲的愛又那麼節制。
連一包菸都能抽上兩三個月的人,究竟要怎麼相信他是揮霍生命的?
他只是靜靜地活。而我想起蔡明亮導演在宜蘭壯圍沙丘旅遊資訊中心播放的《行者》系列影像作品。蔡明亮行走著。慢慢地。二十分鐘前進十五公尺吧。像人生。一天就是過完了一天。一個月,則也就是一個月。行者有什麼目的嗎?或許有,或許沒有。行者只是前往世間大我所帶著他們所前往的地方。崎雲在《夢中通訊》所講述的一切家族史,證成了《諸天的眼淚》之必要。
或許那些也都與我們無關。
《夢中通訊》的文字無疑是──菩薩的。帶我們走過佛家六道。或許下次轉生,別再當人,別再寫詩了吧?那樣也挺好的。崎雲啊,你這輩子,已經修得夠了。也謝謝你帶我們見到了,這些靜物皆活的風景。


【自序】
鈍根通靈(節錄)

[…] 寫作大抵就是這樣,是過往的預言,是未來的讖言,是葉之脈,是窗──有時是窺視,有時是觀照──是預言的完成,讓我得見生命的黑洞。有時也是記憶的索引,是渡河的筏,是神人藉稚兒操持的圓光術,唯有一心真純、無邪思者始能成之,追尋著種種線索,勾勒出某種情境的再現與創造。如那些能夢見我之死亡者,或許也都是素心無邪的桃源捕魚人,能心印,也曾心印。

夢境是這樣,寫作是這樣,有隔的距離、變形的記憶,誠實真純地面對自己,自曝其拙,這對我來說是熱氣蒸騰如置霧裡,是水溶溶的。

想起曾多次躺在滿水位的浴缸中,讓水面沒過口鼻,將要窒息後的浮出水面的大口喘氣,思想著這是瀕臨死亡的體驗嗎?曾受委屈而無法自證而急於拿著刀片割劃在自身胸口上的無力感,是瀕臨死亡的體驗嗎?閉著眼,騎著車獨行在空蕩無人的深夜道路上,催著油門,數到七時忍不住睜開眼的恐懼感,是瀕臨死亡的體驗嗎?捐完肝,躺在加護病房中,失去時間感下的種種昏沉與惡夢,那種深深沉沉無有出期的感覺?是了,或許是吧,但或許也不是。

當種種情境與狀態被否定於某一種判斷,便反面證成其雙重的性質,是活著與死亡之間的一線,而當「狀態」尚未完成,我們只能用靈異之心去揣測、逼近,而無法「成為」。正如同我日日躺在母親離世的那個位置上,雙手交疊,揣想與試著模擬她斷氣時的樣貌,想著,那會是什麼樣的狀態?那一刻,她的心裡想著的又會是什麼?當我側躺在醫院的陪病床上,看著寡言沉默的父親,想著得知一度無法換肝的他,當時的心理和情緒又幾何?當我坐在災難現場,看著頹傾的大樓、遠方的煙火與鞭炮、近處的老鼠與手電筒之光,哪一樣是真的,哪一樣是大型劇場的特效?

生與死的間隔、慶祝與哀愐的間隔、虛幻與真實的間隔。

這般想來,寫作也確實是神祕經驗的靈通一刻。我用拙劣的文字寫下的是諸多的消頹:精神、疾病與喪亡,母親、父親、大表姊,思覺失調、肝癌、大地震。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自能遠離顛倒夢想。許多事情想不通、做不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我、什麼是我,膽怯與無能是我嗎?不知道,只知道我是十足的鈍根。而後經歷幾次大疫、大震,情感來去,虧欠、委屈與不甘,復又牢困於苦海深處,也就覺得自己變得更鈍了。

諸此在敗壞中的敗壞,我鈍,但我深知自己慾壑難填、貪嗔縛身,坐在寺廟裡、蒲團上,也只願心地能常光明,不顛倒、不夢想,不受外境牽,能如實知自心。不貪求,但仍貪一顆安定穩實的心。

倘若,寫作是造夢,是在一張又一張的複寫紙上作畫──有隔,且作用的當下即在複製──即使,隨後的修改與刪汰使得全然的複製已不可能;即使,尚未掀開紙張之前並未真的能夠知曉何處有瑕(或作畫之時便已滿身破綻),但我仍感受且享受作畫過程中的愉悅、苦、施力、質疑,以及最最深刻的離群的孤獨。此時,文字即是通訊的工具,作為符號,指向造夢者/作畫者的心跡。

在複寫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像在大地上費力地挖出渠道等待雨季的來臨,這一冊子,畢竟是這些複寫紙最後的樣子,是它們身帶斧鑿的傷痕而貪慕那些臻於化工的作品而遙不可及,之忌妒,之貼近於一個人的精神。有缺陷,有敗筆,但也有其在記憶中無可取代的一部分,那是文字的價值,生之價值,也是死亡之價值。它們只是諸多概念的痕跡──自卑、焦慮、痛苦、求索、沉思、靜默──面生、看死,而非那些概念的本身。

它們不是複寫紙後的畫作,也非思維與情感的全然再現,它們是「隔」,但不是真相;它們只是接近,只能接近。乃因完美的畫作,只存在於虛空之中,全面的真相會在過程中耗散,也唯有在此中會被永遠地保留。我也明白自己不是會寫的人、能寫的人、寫得好的人,故而這本書中的篇章並非技藝的展現,更多則是展現出一種挽留的手勢,如安靜的塑像,道祖、觀音、耶穌、聖母,祂們的手,以及祂們的手之所指、之所持、之所結印。印於真,印於愧。

是故,寫作的過程中,我常告訴自己,若心中有愧,文字於焉便將會成為揭露自我罪懺的工具,作者是心,讀者是心,但若能如實知自心,那麼文字或許也將會成為晉道的利器;若心中無愧,無悲無喜無樂,寫也罷,不寫也罷,能坦然於日常瑣事,使遣用的文字成為日常經驗的肌理,眼目呈象,感應高僧大德常言之「山河並大地,全露法王身」的樣態,這樣也好,這樣更好。對於可供入題的素材,放過或不放過,文字的捉與不捉,也不過如此而已。
但確然有一絲快樂,快樂。

寫作、活著,不為誰,不為己,但就是快樂。當我把那些苦難寫了下來,於此中有爽然而釋的安定、有淡遠的愉樂在心裡,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謝謝母親,謝謝C,使鈍根如我,也有機會能通萬物之靈。

試閱

連心痣(節錄)

那一年,母親的病情成為了大家都知道,但無法明說的祕密。其近六十年的生命似乎有陰霾正隱隱成形著,像絕症潛藏而未發,卻早已融入體內的每一條血脈與肌理,不動,僅感鬱結;動,便即刻有深深的、模糊的、觸捉不著的痛苦由內而外地包圍著。使我感到她的肉身就像是一座無主的基地臺,紛亂的情緒是電信的波紋,不間斷地往四周散播,四通八達的訊息如鬱結而躁動的氣血不斷衝撞著血管壁,以無形的方式溢出、流散,形成特別的磁場。
「伊應該有病。」鄰居私下如是說,如是用奇怪的眼光斜睨著母親,他們不知道正因為是他們口中的病,多年來,父親盡力奔走,企求對治的療方。然而母親從不輕易承認自己擁有精神的病根,然而,那真的是一種病嗎?我仍印象深刻地記得十五歲那年,家族中的親戚圍繞著我,如佈陣,猙獰的神情歷歷在目。他們忿忿指責,目光如弓弦,指尖如箭,說我是實實在在的不孝子,怎麼能夠凌虐母親,不予她飯吃。在這讓我感到窘困而無力的時刻,與眾人的喧譁不同,是母親噙著淚安靜地在舅媽的安撫之下輕輕睡去。
彷彿有病的人是我,我才是該被世界代謝排除的廢穢之物。
母親睡著了,我卻莫名想起曾經。因之於第四臺不斷重播的殭屍類型電影,那正邪雙方玄異法術的對抗、超自然的能力,使我從小便對道門的玄奇符籙感到好奇。一次,從二手書攤中淘得符籙一冊,返家,裁色紙,執紅筆,仿著書上的符籙用筆在黃紙上一張又一張地書畫著。或驅魔,或清淨,或賜福。後以牙籤和白膠黏成一座小小的法壇,剪裁紅棉布黏貼其上,桌邊再貼上那些小如指甲片的黃紙符,將其放在書桌上,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模型。一日,放學回來,將門開,父親見我便大罵,指著垃圾桶中的小小法壇,問我做這些幹什麼,母親會這般都是我害的,是我做的這些東西引來了邪魔。
當下有些錯愕,即使我並不相信真的是因為我那小小的驅邪符引來了涉亂精神的邪魔,而趕走了母親身上的真神與正駕;是我仿寫的賜福的符籙成為了母親精神分裂的咒詛,進而加重了她的抑鬱與悲傷。畢竟,那些對於前人靈文的模仿,如何與現世有關?我復又想起更早、更小,國小一年級,在臺南永康五王的外公家,我拿著奇異筆,趁著大人們午休,靜靜地將木頭櫃子的裡裡外外都繪滿了卍字符號。許是多年後靈通者所言之前幾世皆為僧道人物,過往種種薄淡的記憶於今生的承續,又或許是曾見佛寺山門上的符文有所感應,乃至是受到家中佛經典藏的日夜薰習,但無論原因為何,在那個長長的下午結束前,仍逃不了父母手持竹枝的鞭打。
幾年後,年邁的外婆在浴室跌倒,往生。眾人想起當年我在木櫃上的塗鴉,是暗示,是不祥。乃至於更早更早,幼兒園畢業紀念冊所收錄的一幅畫。
畫上的主題是山上看風景,我畫了一個微笑的太陽,三朵如篆紋的雲,下方是連綿的山,右下一土丘,插著三個十字架,瓢蟲般的蝴蝶在其上飛舞,天空滿是長方形框框中「兩豎$」的記號如雨般筆直地下著。老師見了,以為我畫的是美金,和父母說這孩子總是想著天上會掉下錢,但唯有我自己知道那些是滿天的神符,澄澈、透明,自雲中,一片一片,如透明的樹葉標本般緩降下,那是我曾經見過最美麗的景色,我浮於其中,自在穿梭,但在哪裡呢?我記不得了。前世、今生?是在現實,抑或夢中?是真,或幻?我記不得了。
只記得幼兒園小班到小二的那幾年,住臺北、新北,時常搬家,陰陰森森的老公寓、舊房子。長大後才由父親處得知搬家的原因,乃是彼時的母親常向他抱怨賃居的地方不乾淨,謂有另一個世界的眾生干涉著我們的生活。在長廊,在浴廁,在暗室,當時的我看不到,但我臆想,並且幾乎能夠肯定,後來,那些幽冥眾生大抵都住進了這個家每個人的心裡。
在他人不能見,而我能見的時候。看著母親在舅媽的懷中睡去,我也曾希望自己能夠如此安然地躺臥於母親的懷裡,聽她喃喃唱念輕柔的歌,微微晃動脊骨,使所有的夢境有了安穩的旋律。可惜,自她犯病那一年始,我總是入睡遲緩且易於夜半轉醒,醒時,常有惡夢的刺棘與冷汗纏附在身──母親的病,也是這樣開始的嗎?對於這種不時裂化自我的病症,我一直相信是上天安排給我們學著面對濁世的方式,就像在學校實驗室顯微鏡下看見的單細胞生物一般,藉由分裂生殖,保留那些至真、至柔、至淨的一部分。
但我仍不禁想問,親愛的母親,我所自妳處繼承而來的,除了精神病症的潛勢,是否還有其他可能?
母親曾對我說過,我與她和外婆三人在左手小臂上,同一位置,都有著一顆細小而圓潤的黑痣。那一顆痣,母子彷彿連心,血脈永遠相續牽連。大學時,某年自北返,母親抓著我的手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喃喃地說著:「痣呢,你的痣怎麼不見了。」就在那一年,她的病情成為了家族之中眾所皆知,但眾人卻緘默於口的祕密;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進一步認識了精神醫學書籍裡艱澀、拗口的名詞,以及種種奇異的病徵與定義。「患者有時會有怪異或與現實脫節的想法,他們會覺得有人在陷害他、監視他。」母親,這便是當年妳四處告訴家族的親戚們,我和父親鞭打妳、牢困妳、虐待妳的真實原因嗎?
是故,那段時間,我常暗地裡對著另外一個母親禱告。
小時候的我不好育飼,夜裡常啼哭,父母聽從親戚的建議,帶我到高雄大崗山的新超峰寺認觀音佛祖為契母。觀音慈悲,一連三聖筊,我又多了一位母親。但或許我還是太頑劣了,幼兒園到小二之期,母親開始和新認識的師兄師姐們跑遍臺灣各大大小小的宮廟,大地遊戲一般的接旨、會靈、轉蓮臺,寫靈文與說天語,復又領我到位於青鯤鯓的小小地方王爺廟,認廟中的王母娘娘作契母。我問,不是已經有一位乾媽了嗎?母親說,小孩子有耳無嘴,惦惦就好。
只見王母乩身念念有詞,將神像上披覆的神衣取下,蓋在我身。黃色的綢布,一古篆壽字繡在其中,鑲亮片、明珠,壽字左右各有一蓮花,花旁有逐日的飛龍。那一刻,我得到了王母娘娘的加持,從母親的兒子、觀音的兒子,再晉一階,成了王母娘娘的兒子。這是母性的祝福吧,即使學者考證西王母是司管死亡、掌凶厲的月神,宋元戲曲才為這女仙之主加強了其母性慈祥的一面。
即使,那間宮廟在原來的住持往生後就慢慢斷了香火,但香火雖斷,這件神衣卻被留了下來,被母親給好好收著。國小六年級,外公辭世,我悲不自勝,感到世間疼愛自己的人又少了一個。一日,夜裡,夢見自己獨自來到大崗山的超峰寺,寺中莊嚴,靜謐無人煙,四周火燭焰焰,大放光明。我站在供桌前,看著觀音聖像流著淚。淚眼婆娑中,大殿的觀音聖像竟然咚咚咚地跳下了神龕,來到我的身邊,溫言說著:「不難過,大家都在看護著你,王母也在。不要怕,要相信自己。」語畢,用柳條在我額頭輕輕一點。點了,我便醒了。
好似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明確感知到母親的不對勁。那些諸天神佛的附身,引得大家樂、六合彩盛行時期眾人都來向母親問明牌,但在我眼裡,那些話都像胡言亂語;時常說著靈體出沒,有冤親債主,有誰對誰的業障尚未還清,但在我眼裡,卻只有透明人狀的祖先出沒、神將相守。我見是否為真,我亦不知,只是唯恐自己與母親一般,住在幻中而不自知。為此,父親特別與擔任族中祖佛之值年爐主的大伯商量,請家族三房一脈輪祀百年的范府千歲來家裡鎮守,一個月後,王爺下降,借童乩之口謂家中沒有冥神妖鬼的存在,母親會這樣的一部分原因,許與早年的宮廟經驗有關。
遇不正信、有心人,時日已久,王爺愛莫能助,只能暗地護持,剩下的,還是要倚賴病院的醫生。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神也有無力的時候。
有時我也不禁想要探問,親愛的母親,我們時常看見另一個自己攀附在彼此的肩膀,那些潛藏於內心的記憶,總在尚未意識到之前便於剎那間閃逝而過,留下美好的印象模糊於心,徘徊、罣礙,於靜夜的深處如霧來襲,揮散不去,像是與現實接和的鏡像對立,那些即是妳曾經所看見過的神明嗎?曾經,我也能看到所謂的「神明」示現,在寺裡、在廟裡、在現實、在夢中,但祂們並不直接涉入現世且與我多保持著距離。擲筊多笑,拒絕與否定的少,肯定與贊同亦少,唯有提及是否隨順因緣、做好本分時,才會給出連續的聖筊。
偶爾,「神明」也會在我極度困頓、心思纏結的時候入夢,但總說守本心,應視大起與順遂為魔障,應戒慎、勿驕矜、戒我慢;視大落與困頓為佛因,應精進、勿放逸、增淨信,剩下的便是好好體驗身而為人所應經歷的一切,犯錯也好、痛苦也好、執迷也好,祂們都在看。神明都在看,觀音、王母們也都在看。看,但不涉入。那顆連心痣就像是眼睛,看穿三代,也看穿了三世。……

(全文未完)

崎雲 作者作品表

夢中通訊

諸天的眼淚

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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